徐苏18 四十岁之后,要习惯面对人生的诀别
徐苏18 四十岁之后,要习惯面对人生的诀别
有一种说法,人过四十,就要逐渐适应身边不停地有人离去。
这可能也是所谓不惑之年的另一重内涵吧?
当那些曾经与自己青春作伴、以梦为马、通宵达旦、嬉笑怒骂的朋友,那些曾经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鲜活生命,不说一声就已走远、远到此生再无后会之期的时候,你当然不会、也不应当再有什么迷惑。
生命,不过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盛宴,宴中宾朋必将散场,你,必须孤独地走完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元丰二年(1079),42岁的苏轼,第一次感受、忍受、承受并最终接受了,这样的一种离别。
是年正月,文同,于陈州(今河南周口市淮阳区)病逝,享年六十一岁。
关于苏轼与文同的相识、相知、相谊、相处,此前我已经在《近苏》《诤苏》的多篇文章中写过,再来梳理一下。
文同是四川绵阳人,与苏轼的老家眉山,分置于成都南北,同为蜀人,又是表兄弟,苏轼的侄女又嫁与文同的四子文务光,二人的关系本已非常亲近。
苏轼第一次见到文同是在凤翔,那一年,文同已经46岁,苏轼还未及而立,正尚青春。
苏轼对于文同的初印象已经极好,他在回忆中记录,文同有一张大嘴和一副清秀的眉毛,性格非常刚硬,谈吐非凡,且可侃侃而谈。
(我官于岐,实始识君。甚口秀眉,忠信而文。志气方刚,谈词如云。)
熙宁三年(1070),二人正好同在汴京,同住城西宜秋门附近,每天都能相见。这一段时光,也成为苏轼一生中最快乐的回忆。
甚至没有之一。
大概又过了七年,熙宁十年(1077),苏轼已经到了徐州上任,而文同刚刚从洋州(今陕西洋县)任上被罢免,原因是与直属上司,即利州路转运使发生矛盾。
洋州的地理位置,在北宋时属于西北边疆,与西夏国接壤,帝国为了购买军备重要物资——“战马”,便在西北地区施行“榷茶法”,即以统一价收购当地茶农种植的茶叶,高价卖给西夏人,以增收国库,并购买战马。
这项政策是以牺牲农民巨大的利益为基础的,当地茶农一方面被迫将茶叶以极低的价格出售,还要负责从茶园运到州县,负担极重。
文同到任洋州后,体察民情,在做过大量实地调研后,向朝廷上奏,乞求废止榷茶法。
正是这一举动,激怒了洋州所在的利州路转运使,令文同的仕途受阻,在官场上遭受着巨大的压力。
洋州徐州相隔两千余里,在古代的交通条件下,文同与苏轼的相见成为一种不可实现的现实困局。
次年(元丰元年1078),文同身在官场突围无望之际,寄书好友苏轼,附了一首诗。
人在困苦不得志时,曾经风光、快乐、美好的回忆特别容易喷涌而出,在此诗的前半段,文同详细记录了与苏轼在汴京相处的那段再也不会有的快乐日子:
回想当年汴京,每天都能和你在京西的宅子相见。
我们坐在一起,时有沉寂不言,但也会突然就对视心照,哈哈大笑。
(虽然对坐两寂寞,亦有大笑时相轰)
现在想来,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有这么旺盛的精力,四十多岁的人还像个当年那个小伙子一样张扬。
当年——
我们每天在窗上、在墙上恣意泼墨写诗作画
我们把帽子摘掉,把裤袋解开,无拘无束
我们大声地吟诵与歌唱彼此的诗词文字,甚至忘记了可能会打扰到邻居
我们让老仆站在桌旁,抱着洞箫从夕阳西下吹奏到明月高升
……
这首诗的古题为《往年寄子平》,苏轼,字子瞻,几乎未见记载他另有“子平”一字,但很显然,此诗所寄托的对象不可能是其他人,唯有苏轼。
后世研究,认为此题很可能是在苏轼身故后,因崇宁党祸,苏轼所有的相关文字都被查抄禁没,为保此诗,将“子瞻”隐作“子平”。
当然,亦有另一种可能,即苏轼与文同之间,有着一种默契的互字。
说回此诗,在后半部分中,文同讲了自己现时的处境:
你我一别七年,七年里,我竟然三次得罪了高官显贵
现在我已老态龙钟,昏昏沉沉,腿脚不便,像个生病的婴儿
每每忆及当年你我之乐,已成人生绝响,未来日子,我就像暗夜独行之人,与君再无相遇之期!
又一年后,元丰二年(1079)的正月还没过去,文同正前往朝廷指派的下一个仕居之地——湖州的路上,行至陈州,即在愁苦与对挚友的思念之中,凄凉离世。
因为新太守尚未到任即病故,所以朝廷要赶紧寻找替任者。
当年三月,朝廷告下:苏轼以祠部员外郎、直史馆知湖州军州事。
文同病故,直接导致了苏轼被调往湖州。
如果你知道后来苏轼的遭遇,你就会深刻地了解,
命运是有多么残忍!
谢谢观赏,再见
无犀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