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天元:跟着父亲掰玉米 | 品读
廖天元
在大口大口吮吸盛夏的火热之后,玉米棒子渐次饱满圆润起来,一个个笑豁了嘴,弯下了腰,迫不及待地想挣脱玉米杆杆的怀抱。
这个时节,还是假期。不少孩子跟着大人向着名山大川进发的时候,我斜挎背篓在父亲身后,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在微微晨曦中梦里糊涂地向猴子山出发。
八月,山上的玉米熟了。
父亲很得意他的“杰作”。玉米棒子又长又大,用手一掐,连棒子尖尖都颗粒饱满。父亲对我说,你把这一行掰完才回家。说完,手脚麻利地钻进玉米丛中。
父亲站在土沟中,身手敏捷,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蝴蝶穿花般把玉米棒子扔在身后的背篓里。我学着他的模样,背着背篓,把玉米杆子拉低,扭下玉米棒子往后摔,玉米棒子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几次三番,三番几次,我不得不把背篓放在地上,掰下一个,丢进去一个,再掰一个,再丢进去一个。
几分钟后,汗冒出来了,伸出老高老高的两只胳膊开始酸痛。玉米叶子的边缘,仿佛变成锐利的刀片,时不时在皮肤上给哗啦一下,汗水一浸,疼得我忍不住眼泪花花。
我不想来的,但拗不过有满肚子“理论”的父亲。父亲说,打出来的铁,炼出来的钢。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我说我要读书,父亲说,读书也得干活,自古耕田和读书就是一家。
父亲是一个小学老师,除了上课,他的业余时间基本泡在地里。我小时候特别想不通,他在卖弄自家“武艺”的时候,为什么喜欢给我“言传身教”?一放学,他便带着我去猴子山给油菜灌水,给小麦施肥,让我在花生丛中打滚。
父亲有一次在地里给玉米施肥时问我:知道这个山为什么叫猴子山吗?
我说,像猴子?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这山啊,原来有一只金猴子,后来来了一架飞机,在山顶盘旋了好几天,把这猴子弄走了。
父亲有些神秘莫测地说,金猴子,银猴子,刨出来才不会当讨口子。
我不知道真假。但从此以后,我对猴子山特别着迷,我随父亲去劳动,恍惚间看到光秃秃的山顶,突然窜出一只金猴……我对父亲说,这块地是我们家的,这金猴子也是我们的。有了它,我们啥都有了。
父亲哈哈一笑,说,天下哪会掉个林妹妹,你娃记到,要吃天鹅肉,就别当癞蛤蟆……
太阳升得老高,空气中一股股热浪开始翻滚。我的速度越来越慢,心情越来越烦。
父亲走过来把我背篓的玉米棒子倒进他的大背篓,说,歇歇,猜个谜语:
一个孩子生的好,衣服穿了七八套,头上戴着红缨帽,身上装着珍珠宝。
我心里好笑:简直把我当三岁小孩了,我十岁了呀。
我不说话,父亲又说,再来一个:
一物长得真奇怪,腰里长出胡子来,拨开胡子开一开,露出牙齿一排排 。
父亲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我只好有气无力地回答他:玉米。
父亲憨憨地笑。不晓得什么时候砍断一截青色的玉米杆,递到我手上,说,像甘蔗一样嚼嚼,水水也很甜呢。
很多年后,父亲退了休,还是没忘记耕田和读书。他慢慢爬不动山,放弃了猴子山上的庄稼,拒绝我多次的邀请,住在老家,在房前屋后和母亲一起种了一大片玉米和蔬菜。
前几年父亲每年都要我回去掰玉米的,随便带走满车他亲手种的东西。今年事情一个接一个,我打电话给他:老爸,镇上任务太多,我不能回来和你一起掰包谷了哦。
父亲说:“哪个敢请堂堂书记掰玉米哦,你帮你镇上的老百姓掰就可以了。对了,等晒干了,我给你磨些玉米面面来。”
这个父亲!居然“戏弄”起儿子来。不知怎的,放下电话,小时候种种劳动情形突然一下子涌现出来。特别是走村入户站在农户院落,看堆放如山的玉米棒子,我不仅想起万千人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父亲,眼前,更升腾起一片片金灿灿的信心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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