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中芙蕖毒

翻看自己的微信相册,意外发现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的思绪已然被一水儿的芙蓉所左右。从荷钱出水点缀碧波之日起,我便在用文字与图片记录她们成长的过程,仿佛翘首企盼孩子早日长成栋梁之材的娘亲,殷切的守候着,不舍昼夜。

这实在要怪我生活着的地方太过优美。楚风水韵,亭台轩榭,花鸟虫鱼,应有尽有。开轩便是黄河故道,放眼望去,水面波光粼粼,野禽集翔;岸上芳草茵茵,林木葱茏。最要命的是,出门便正对着十里荷塘中的一段,想不看,可是舍不得闭上眼睛。

不亲历的人,是体会不到那份喜悦的。我清楚记得第一次看到嫩嫩的莲叶乍浮水面时的欣喜若狂,恍若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朝突然出现在面前,激动到屏住了呼吸,已然不知说什么是好。那时候,古黄河的岸边虽已郁郁葱葱,但是水里确乎只有单调的浮萍作为装饰,恰是因为那一叶新荷的出现,霎那间变得更加灵动起来。

此后我几乎每天都会在岸边驻足,看荷钱从最初的两三个翠色的小圆点,一日高过一日,一天大过一天,且越来越多,慢慢汇聚成一片绿的海洋。微风来袭,但见荷叶舞起裙摆,频频向我招手;即便无风无浪,亦可见她袅娜生姿,微微作含羞之态。偶然也会有渔人驾着小船从水面划过,便真有了“移舟水溅差差绿,倚槛风摆柄柄香”的幽静与雅致了。

尚未看够荷叶舞清风的摇曳之态,不经意间,却已隐约可见菡萏初生,如箭一般冲出水面,英气勃发却又婀娜多姿,不免让人想起那个在黄天荡冒着箭雨桴鼓亲操的安国夫人梁红玉。我从此便开始日夜思忖哪一天谁会绽放第一片花瓣,哪一天才能看得见满塘荷花斗妍争奇。好像每一天都是在一声声充满惊喜的欢呼声中度过,田田莲叶间,朵朵莲花艳,朝朝复暮暮,流连在花前。红莲娇艳欲滴如活泼可爱的邻家少女,白莲素雅端庄似超凡脱俗的瑶池仙子,却又同样的顾盼生辉,妖娆美丽。

于是我也无一时不在惦记着我的莲友们了。无人来时,或彳亍岸边,看荷风猎猎舞动馨香,或独立荷塘,听蝉鸣声声宛转悠扬。若有客来访,第一件事往往并非奉上香茗,却一定要让人家先看过眼前荷海花叶相生,听到他们的啧啧赞叹过后,方才又满心得意的看座敬茶,主宾把盏言欢。

从夏到秋,还有一众荷花尚未开尽,然而先遣队们却早已洗尽妆容,于花蒂之下生出莲蓬,又如同别样的花朵,同翠色的莲叶在清清秀水中亭亭玉立了。欲问莲事何时了,却待白露成霜时。从小荷才露尖尖角到荷尽已无擎雨盖,委实是个漫长的过程,可是丝毫不让你感到单调,觉得厌烦。李渔说莲生一季,不似别的花朵,唯有花开时节方让人心动,却是“无一时一刻不适耳目之观,无一物一丝不备家常之用者也。有五谷之实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长而各去其短”,实在是真知灼见。

此生已中芙蕖毒。好在我比李渔幸运,他只能挖个凿斗大的小水池栽几株荷花安慰自己,而我,门前有睡莲怡目,开轩有荷风浩荡。好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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