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初心所以

初心所以

李雪梅

董卿在电视上说，初心的形成也许很简单，但是它的完成可能艰苦漫长。这是句几乎要出了我的眼泪的一句话，忽然就很感触，好像很深沉很禅道似的，一些事情匆匆赶来，不分先后林林总总。

寒门求学，当然是最重要的经历了。三十年前北方灰蒙蒙的天空下，一个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趔趔趄趄背着书包逃学，那单调空寂的乡间黄土小路总也捱不到头，估计也猜测不出捱到头会是什么场面。恐惧、无助，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绝望……但逃学最终夭折。

当我吞吞吐吐说出我认为理直气壮的理由还未喝上一口凉水的时候，当锅灶里挤出来的小米稀饭的浓香已经不可抗拒的时候，当母亲抹了把眼泪准备为我取下书包的时候，我那此前从未大声呵斥过我的父亲突然就暴跳如雷，一把推开母亲抄起笤帚疙瘩把我轰出门外……

在他挥舞着的笤帚疙瘩之下，在他持续的斥责声中，一步三挪悲悲切切，我被父亲赶回了学校。不知道父亲一路是什么心情，他又给老师说了多少抬脸人情话。后来母亲说父亲那晚是眼圈红着进的家门，然后整宿没说一句话。

这件事重要吗？未必。考学、毕业分配、工作、为人妻人母……比较起来那是可以忽略为从未发生过的。我不讲出来你不会知道有过这样一件事。后来的事实是，我从此再未逃过学再未有过一丝退学的念头，而且不止如此，总感觉父亲威严地站在身后，只能加倍努力于功课，加倍努力于学校纪律，加倍努力于同学和老师的关系。那些让我畏惧校园的因素肯定还在，改变了的只是我自己，天知道我当初是如何从懵懂少年里走出来的。

比如时隔多年的现在，因为电视上一个女人的一句话，我审视着自己，审视着这个总体上还不太令人满意的烟火人间。工作任务繁重，生活的要求和标准时时拔高，整体的社会道德水平差强人意……我想生活的尊严完美并为此努力，我向一切我认定的好人致敬并祝福，我身心俱疲……我怕了吗？是的有点，像当初只身在校园里我的确感到某种恐惧。我退缩了吗？没有，是的我没有，我正努力承担着我应该承担的一切……时事艰难，至少和当初的校园同样艰难。我没有回避，从未！这是董卿要出了我眼泪的那个节点，我为我自己感动。那个北方灰色天空下无比委屈的黄毛丫头，你做的还行，你在你步入中年的时候回头瞭望依然坚持如初。

谢谢您！令我无法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的是，父亲老得不成样子了。想到会有那么一天他老到看不见，老到彻底没有，这让我绝望，一种不同于少年恐惧到极点的绝望。我祈祷这绝望来的尽可能晚，尽可能晚，无限期地晚。父亲老实木讷，几乎不识字——不识字是他们那代人的常态，但是他们什么都懂得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们明白的一切都在他们吓唬人的笤帚疙瘩里，对正往差路上行走的儿女一生只使用一次便种下初心。

什么是初心？对我来说仅仅是不回避、不退缩、暗暗坚持。是否始终，仍需坚持不懈。衷心感谢我那苍老到不成样子的老父亲吧，愿他寿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