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书房故事 |
姜威序跋墨迹
原本是想写那场旧梦的。说旧,也真够旧的,三十多年前就开始做了。然而此梦颇怪异:并非一夜做完就了事,却是三十年间一做再做,简直是常做常新,成了一种“类型”。多年前我在网上写过一篇帖子,其中说到此梦:
“拜高考所赐,我虽在一九七九年未能进入本科殿堂,却也跨进了中专校园。不甘心,于是死心塌地想重出高考江湖。毕业做了中学老师,还一心想着征战考场。后来做了记者,继续迷恋高考美梦,工余找了一间学校旁听数学课程。那个对我网开一面的数学老师发现我经常在课堂上呼呼大睡,终于对我失望了。即使如此,我仍矢志不渝,简直越战越勇,谁知那年偏偏弄出个预选制,害得我再战又大败,连正式考场的门都没进得去。
高考变成了噩梦,这是我多年后才痛切体会到的,症状是我总在做考试的梦,一做就是几十年。说不清哪个晚上,分不清哪个梦里,高考场景不请自来。恍恍惚惚之中,岁月就流回去了。又是骄阳似火,依然昼夜背书。没完没了的考试。忽然进了考场,忽然又落了榜;一会儿又在找工作,一会儿又是那道题怎么做都做不出来。妙的是,梦里我有时也能碰巧考上,噩梦在梦里又变成美梦,心里有无限的安稳和欢喜。高考已经变成了吸血虫,深深叮进了血肉也叮入了梦中。做个梦都没什么创意:一味的考试,累死了!”
姜威当年在哈尔滨的书房
此刻再读此文,觉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重说旧梦,难有新意,不如拣个新梦说说。姜威刚去世那会儿,常常梦见他。按民间说法,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他的灵魂会时不时回来看看。也许,白天见面不方便,于是频频入梦。有次梦中见他,发现他似乎受了什么委屈,表情很不爽。又觉得他在那边好像缺少什么东西,所以回来寻寻觅觅。少了书,少了酒,还是少了朋友?他没说。也许他说了我没记住。又一次,梦见他躺在一池塘边休息,我和北京的李辉在一旁喝酒聊天。他问:“说话的是谁?”我说:“是李辉啊。”“噢,李辉兄!”他起身叫道:“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我在这儿?”李辉指了指我。姜威大声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犹犹疑疑地又躺倒在地。忽然来了很多人,说我们抬着姜威转一圈。他就像凯旋的将军一样,被一帮人举过头顶顺着池塘呼啸而去……。
我不懂解梦,醒后思虑再三,也辨不清意义何在。倒是另一位朋友的梦,让我顿感神奇与神秘。是姜威“三七”第二天的晚上,在微博上遇到七、八年未见的一位朋友。当年,她和我与姜威都是极熟的,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她留言说:“昨儿梦见姜威了,梦里知道他已经走了,可是他的魂儿舍不得走,又回来跟大家亲近。梦见他跟你们几个不知在谁的家里欣赏书呢,后来说累了,叫送他回去。我们几个就送他走。越走越黑,到了一个农村样荒僻的地方。一栋孤零零的二层楼房,每个门上都写着一个名字,有一个是姜威的。”
我大惊,回复说:“你这梦灵验。昨天是他'三七’的正日子,我们搞了一个追思会。他肯定回来看了看,说不定还说:'这帮傻帽,瞎折腾什么,我在那边挺好的。’”
她也吃惊:“原来真有这事儿。难道真是我念地藏经有了感应?你们追思的时候他肯定回来过了,他跟你们一起挺开心的,就是后来说累了,要走了。”
我说:“昨天大家又说又哭地闹了三个小时,他肯定累了。”
姜威在深圳的书房。如今已不存。
她说:“我再神道一下,我那个梦里有张清,确实有不?还有放书的桌子是黑褐色实木的,能摸到木纹的那种。这是哪里?谁家还是什么地方?”
我说:“是有张清。追思会是我们几个张罗的。桌子确实是褐色实木的,是有些年头的老桌子。我们在那张桌子上摆了蜡烛、鲜花。那天这桌子是祭台。我还找了几个人去那里敬酒。这个地方就是他生前常去的书吧。你的梦,真的不是梦啊。”
她说:“吓死我了,我怎么那么神!地方不大,光线也不甚亮,像个小书房。桌子上方有暖黄色吊灯。还有,人不多,很多人面目比较模糊,只知道都是姜威极亲的朋友。姜威回的那个家,不大,但里面装饰似乎白色欧式,光线温暖明亮,像豪华的闺房。”
她是不是巫婆啊。我不敢再和她聊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