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我一生纯良,渴望被爱;王熙凤:你一世糊涂,不知进退
在众多精彩的红楼女子中,尤二姐虽不是性格鲜明之辈,但是她性格中最接近人性本质的两面性,在短短的几回出场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初读红楼,我不喜尤二姐之类,只因她空有那倾国倾城貌,却少了几分端庄和自持。徒有美貌,缺乏智慧,对一个女性而言是非常致命的缺陷,尤二姐也最终因如此之不足而断送了卿卿性命。
尤二姐和她的妹妹尤三姐是《红楼梦》中绝色的一对并蒂莲。姐姐花容月貌、温柔可亲,妹妹倾国倾城、妖娆泼辣,她们彼此之间不同的美在各自的生命中恰如其分的绽放。
可惜可恨的是,这样两朵惊世姐妹花却在生命的初春早早地萎谢了,只因她们将自己的生命移植到了另外一片本不属于自己的土壤里。
孀妻弱女,命途多舛
女人的一生有两次决定命运的重大时刻,一次是出生,还有一次是婚姻。在受到重重封建礼教桎梏的年代里,这个定论显得尤其残忍。
尤二姐虽和宁国府的尤氏是同姓姐妹,但是她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联,只因这尤氏姐妹是尤老娘与其前夫所生之女。这尤二姐的生父是否富有,书中不曾直接提及,但是一想二姐自小便和皇粮庄头张家的公子张华指腹为婚,可想二姐的旧家至少不是贫寒之家。
然而,奈何生父早逝,尤老娘又没有为夫家留下男丁,因此,夫家的财产能否照应到这母女三人便很难说。相依为命的母女三人必然经历了一番生活的波折与艰辛。最后,尤老娘好不容易成功改嫁,一家人难得重新找到了生活的依靠。
尤老爹早逝,彼时的尤老娘不比初次改嫁时风韵犹存的模样。她真的老了,虽说尤氏成功嫁入宁国府,成为贾珍的填方,后来又被扶正,一跃成为宁国府的正牌少奶奶。可是,对于尤氏姐妹和尤老娘来说,她们依然是夹缝中求生存的艰难之人。
因为少了一层血缘之亲,尤老娘在宁国府中的确是一个尴尬之人。她不是贾珍真正意义上的丈母娘,却借尤氏之母的名义在宁国府蹭吃喝,打秋风。
当然,尤老娘岂会不知自己的尴尬地位。但是享受惯了这养尊处优的生活与荣华,她断不会轻易撒手这眼前的富贵。因此,尤老娘便想到了自己如花似玉的两个女儿。
一来,作为母亲的尤老娘渴望为两个女儿创造机会,让她们在宁国府拥有一席之地,摆脱平凡的命运;二来,尤老娘希望通过两个女儿的努力,永葆自己在宁国府的地位与待遇。
如果说,张家还不曾败落,尤二姐必然已得半生安稳。以她温婉贤淑的性格,定是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然而,数十年过去,张家已经彻底没落,昔日的皇粮庄家已经沦落为贫民草根之家。
尤老娘作为一个有勇气抵触封建社会陈规,自行改嫁的女性,她身上有很强的反叛精神,也有一股敢于同命运斗争的冲劲,她必然不情愿将如花似玉的二姐下嫁给一无所有的张华。另一方面,二姐亦是个心比天高之人,她亦不肯嫁作卑微村妇。
处心积虑,自毁清誉
冥冥之中,尤氏在宁国府的地位使得母女三人动了心。尤老娘常居宁国府,眼见这其中的富贵繁华,难免心动。在初步谋划之下,二姐和三姐终于顺利进入宁国府。
宁国府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柳湘莲曾经用一句话精辟地概括:东府里除了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只怕没有一样东西是干净的。宁国府的下人焦大曾在酒后醉骂这里的子孙: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可见,从府中的下人到其他外人眼里,宁国府的淫乱人尽皆知。自从尤氏嫁入宁国府,尤老娘也沾光搬了进来。期间多少光景,府内是怎样一副乱象她又怎会不知?把女儿送入宁国府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是,尤老娘并不在意这些,她还是稳稳地抓住了时机。贾珍和贾蓉的“聚麀之诮”在尤氏二姐妹看来自然恶心。但是,尤二姐从一开始进入宁国府到自觉勾引贾珍都是一系列自愿的行为。在二姐的眼里,依靠和贾珍厮混,有朝一日上位,某得一个姨娘的位置就是她的终极目的。
尤二姐和贾珍之间所有的调笑无度与肉欲之欢,都是彼此之间默认的成年人之间的交易。贾珍觊觎二姐的美貌,沉溺于两人偷欢的刺激,二姐充分享受着贾珍给她带来的物质享受。
但是,从头到尾,二姐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没有看清有钱人的游戏规则,无法摆正自己的位置。
对于贾珍和贾蓉这对玩世不恭的父子而言,他们私生活混乱,染指过众多女性,一眼便能看穿这对浪荡的尤氏姐妹花登门宁国府的目的。他们喜欢这对尤氏姐妹,纯粹是喜欢其中彼此引逗的刺激,并没有打算给她们正式的名分。正如后来尤三姐所言,父子俩权当她们是取乐的粉头。
但是二姐从入府之初,她的内心始终怀有一份希冀,她一直觉得贾珍会对自己始于垂涎,终于真爱。这是尤二姐很大的一个认知错误,她一直觉得只要将贾珍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他就再也离不开自己,自己最终也能博得一个名分。
这一点也透露了尤二姐本质上是个单纯之人。她急于摆脱原生家庭的卑微,奋不顾身地投身宁国府,将所谓的清白和名誉抛诸脑后,以不顾一切的热诚妄想实现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心,甚至不曾认真揣度过珍蓉父子二人的心思与城府。
改过自新,未来可期
在三姐的点醒下,尤二姐最终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然而,有些事情注定一失足成千古恨。尤二姐同贾珍和贾蓉的厮混已经成为她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浪荡标签。倘若离了这宁府,世间再难有男子能接受她的这一段“淫奔”的前科。
在《红楼梦》中,即便是柳湘莲此等颇有侠士之风的江湖人士都无法挣脱礼教之枷锁,接受尤三姐的过往。更何况是普天之下的其他正派男子。
就在这二姐追悔莫及之际,贾琏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因这贾琏一向好色,尤二姐又善于在男人面前卖弄风情,两个人很快便互通了心意。
虽然二姐和贾琏最初的交往只能称得上是调情,充满了不为人知的龌龊。但是,两人最终的结合却是《红楼梦》所描述的婚姻生活当中特别美好的一段。
和贾琏订下终身之后的尤二姐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她将全部的心力都花在打造自己和贾琏的小家上。书中也提到:
无奈二姐倒是个多情的人,以为贾琏就是终身之主了,凡事倒还知疼着痒。若论起温柔和顺,凡事必商必议,不敢恃才自专,实较凤姐高十倍;若论标致,言谈行事,也胜五分。
可见,婚后的二姐不光安分守己,而且特别体恤贾琏,对他千依百顺。贾琏因素日里见惯了凤姐的雷厉风行与专横跋扈,如今一见二姐温柔和顺,心中焉能不喜?因此,贾琏也愈发待二姐真心。
他拿出自己所有的梯己,为二姐安顿住处、置办家什,同二姐耳鬓厮磨,无话不说。每当二姐提起不堪的过往,他更是不计前嫌,只是同二姐共誓生死,还主动为二姐揽下三姐的婚事。
从过往的愁肠百结到现在的柔情蜜意,爱情的滋润与无忧的生活让二姐放下了所有的戒备,生活给她她一种一世无忧的错觉,直到凤姐用行动让二姐意识到了自己的糊涂。
贤良有余,智慧不足
二姐对贾琏动了真情,想要和他共度余生。对于一个想要悔过自新的失足女性而言,这无可指责。尤二姐命运中更深一层的悲剧就在于她虽贤良有余,只是智慧不足。
尤二姐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并不懂得太多侯门公府之间的斗争与算计,但是这场不合法的婚姻注定了精明的王熙凤会成为她生命中最可怕的对手。
关于王熙凤的狠毒与手段,无论是枕边人贾琏,还是底下的下人奴才都深有领会。下人兴儿就曾经好意提醒过二姐:
我告诉奶奶,一辈子不见他才好呢!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着,脚底下就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他都占全了。只怕三姨儿这张嘴还说不过他呢!奶奶这么斯文良善人,那里是他的对手?
贾琏也曾在三姐面前不止一次地提及凤姐的跋扈,只是这二姐俱不把这些忠告记在心上。她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以礼相待,王熙凤就能够接受她的存在。
东窗事发之后,王熙凤恨不能对二姐除之而后快。可笑的是,从被骗人大观园到不断遭到诽谤污蔑,尤二姐都对王熙凤数度的逢场作戏深信不疑。
加上二姐其实是个妄自菲薄之人,自从嫁给贾琏之后,她对自己身上“淫奔女”的标签一直羞愧不已。因此,她甘愿做贾琏卑微的妾室。哪怕贾府的下人欺她辱她,她都觉得这是自己应当承受的。
因此,在王熙凤这样的人面前,二姐则显得单纯太过。凤姐最擅借刀杀人,折磨她于无形,二姐却浑然不觉,至死都只道这是自己命运之悲。
可笑的是,在王熙凤的眼里,二姐只是一个该死的糊涂人。她心机不足,没有城府,却还妄想在这样的侯门公府立足,将自己取而代之。
尤二姐之死,有何深意?
在尤二姐的命运悲剧中,无论是尤老娘、贾琏抑或是凤姐,都充当了这幕后的推手。
首先,尤老娘的虚荣心,导致二姐从一开始就树立了一个并不健康的婚姻观,她将婚姻的价值等同于锦衣玉食的生活与体面。
尤二姐与贾珍贾蓉在府中不少厮混,尤老娘却一直充当着一个假寐之人,对贾珍父子轻薄的举止置若罔闻,甚至乐得看二姐、三姐同他们日益亲密。
其次,贾琏深谙王熙凤泼辣的性格,也深知偷娶二姐一旦败露,二人都要共同承担酿下的悲剧。但是他为了一时之欢,并没有为此深谋远虑。及至二姐进入贾府,王熙凤一下子抓住了贾琏喜新厌旧的弱点,设计了秋桐的出场。
贾琏虽同二姐也山盟海誓,但他终究还是敌不过情欲的诱惑,疏远了二姐,这一点让二姐从心理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于死亡。
最后,王熙凤的一招借刀杀人,让二姐又失去了贾琏和她唯一的骨肉。自此以后,二姐才真的心如死灰,吞金而亡。
尤二姐之死,死于外界的排挤和仇恨,也死于自身的天真以及对前尘过往难以释怀的卑微。在古代的封建礼教之下,失去贞洁也就失去了获得幸福的可能。尤二姐是幸运的,她遇到了不念她过往的贾琏,但是她始终难以走脱自己内心的一道关隘。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很多错误一旦犯下便要背上一生的包袱,被一生的阴影所笼罩。尤二姐虽死,但是她的良善以及悔过的真诚让人们又重新原谅了她,原谅了这错寻、错爱、错付的卑微一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