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英丨爱如故 爱亦如故（散文）
一群已婚女士集聚一室，她们是来听一个主题为“如何融洽夫妻关系”的讲座的。主讲人在开讲之前问大家：“你们确信爱你们的丈夫吗？”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主讲人要求每人给自己的丈夫发一条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我爱你”，接下来自然就是等待各自丈夫的回复了。
试想，在那种情形之下，女士们希望得到的回复肯定是“亲爱的，我也爱你”之类，但她们接到的回复五花八门，正如她们所期望的那样回答的少之又少，更多的回复表达的则是丈夫对妻子的担心甚至怀疑。且看下面几个回复：
“你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没毛病吧？”这样的回复都还算好的。
“你这条短信发错人了吧？”“你老实告诉我，这条短信你到底想发给谁？”叫人情何以堪！
这个故事是我在一篇题为《爱在心头口要开》的文章里看到的，题目旗帜鲜明地表明了作者的主张。
晚上跟丈夫闲聊的时候，我又想起了这件事。于是，在反复强调“假如”之后，我问他：“假如你突然接到了我发给你的只有三个字的短信，你会怎样回复我？”
“哪三个字？”
“你知道的。”我笑道，“你如实告诉我你会怎样回答就行了。”
丈夫看了看我，笑道：“三个字，老妖精。”
说完，我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丈夫的回答非但没有惹我生气，还令我忍俊不禁，在别人看来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对我们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他的回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结婚二十多年，我们彼此之间从未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然而，没有说过这三个字，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就没有爱。我有这个确信，而且我相信他也有这个确信。
有一档电视节目叫“爱要大声说出来”，还有一部电影也叫《爱要大声说出来》，目的都在鼓励大家大胆表达自己的爱，将爱传达给每一个人。我并不反对这样做，人与人之间的确需要充分的感情交流，但表达爱的方式有很多，直抒胸臆只是其中的一种罢了。
在我看来，人们传情达意的方式可能更多地会受到本土的文化传统、生活习俗的影响，故而在爱的表达上，东方人和西方人有很大的不同。对西方人而言，大声对对方说“我爱你”是再正常不过的感情交流，但对东方人特别是中国人来说则不大容易。
中国人之所以不善于对人说“我爱你”，乃传统文化使然。《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对后世影响巨大，里面有不少描写爱情的篇章，主人公表达爱情的方式就很委婉曲折。例如，《击鼓》这样描写生死不渝的爱情：“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关雎》描写男子追求心仪女子因“求之不得”而“寤寐思服”，想尽办法，要“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子衿》更是一唱三叠，表达自己因苦苦相思却不得相见而生幽怨之情的痛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来，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些篇章让我们充分感受到主人公对所爱之人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但却没有一篇直白地喊出“我爱你”三个字。
而且，这种爱情表达方式在中国传统诗词中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且看汉代诗歌《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到了唐代，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成了爱情的千古绝唱。温庭筠的“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极尽婉转曲折之妙。延续至宋代，柳永唱出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绝句。到了当代，毛主席为悼念亡妻杨开慧烈士这样写道：“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全篇没有一个“爱”字，却把革命浪漫主义爱情抒发得淋漓尽致。
这种含蓄的表达方式对国人的生活方式、表情方式乃至思维方式影响至深，因此中国人在传情达意上较之西方人显得更加矜持、隐晦，但这丝毫不影响国人感受爱、给予爱、传递爱的能力。在中国，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曾对所爱之人说过一个“爱”字，但对方完全能够体会到他满满的爱意，并且“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与人相处，彼此之间交流思想沟通感情有利于融洽关系，否则就可能导致一些误解和隔膜，但没必要一反传统习惯而选择某种彼此都不适应的陌生方式，这样难免会出现上述那些令人尴尬的局面，严重的还会损害夫妻关系。这使我联想起蔡明、郭达表演的小品《浪漫的事》来，为了寻找初恋的感觉，女主人公坚持让丈夫对自己说“我爱你”，可当男主人公终于勉为其难、别别扭扭地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后，女主人公感觉到的不是甜蜜的爱意，而是“恶心”。
因此，只要相信彼此有爱，就一如既往地用双方都习惯的方式爱下去就好，没有必要改变爱的方式，更没有必要改变爱的表达方式。
爱如故，爱亦如故。可矣！
2019年5月6日定稿
作 者 简 介
高英，系湖北房县第一中学教师，多篇论文在《人民教育》《湖北教育》《班主任之友》《教师继续教育》等国家级、省级刊物上发表，另有十余篇论文在省级教育论文大赛中获一等奖、特等奖。工作之余，喜欢读书，也喜欢用文字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记录下来，有小说、散文在地方刊物及网络平台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