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宋村情结
我的宋村情结
文/小草
宋村,一个与我童年成长分不开的地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庄,因为南昌铁路局宋村采石场的迁入与我们结缘。从此,这个村庄开始喧嚣热闹,渐显生气勃勃。
宋村地处江西省上饶市横峰县东南部,有横峰东大门之称,东界上饶县坑口村,南邻上饶县长塘村,西接司铺乡官塘村,北靠港边乡,隶属横峰县司铺乡(1958年成立司铺公社,1984年改司铺乡)。我家住在一个叫刘家的自然村,隶属于司铺公社宋村大队管辖,这是一个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的小山村,没有公路,没有电灯。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全村有十户人家,八户姓刘。全村连一个闹钟都没有,起床时间听鸡鸣,晚歇时间看天色。后来就听采石场的钟声,(一节大铁轨挂在树上当钟),钟声“当当当”传得很远很远,反正整个宋村范围都能听见。我们一家人的作息时间与村民一致无二,父母亲从来不睡懒觉,天蒙蒙亮就要起床,各自都有事情要做,我也要早起,砍柴打猪草或者田间拾穗。我兄弟姐妹五个,我是老大,一家七口人,仅靠父亲一点微薄的工资维持生计。
日落黄昏,采石场的钟声再次响起,田间劳作的人们便收工回家,各家各户在一阵锅铲瓢盆叮当作响之后,我们三户人家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聚在一个厅堂共进晚餐,(厅堂可以放三张八仙桌),这其间,饭菜的咀嚼声,喝汤的咕噜声,大人的呵斥声以及孩子的嬉戏声,交错起伏,热闹非凡,其乐融融。晚饭过后,便是我的学习时间,在煤油灯的陪伴下完成我的家庭作业。如果是夏天,有蚊子的热烈亲吻,并且能收到好几个“红包”。
刘家有一口泉眼,面积比八仙桌稍大一点,深度大约一百公分左右,供全村人担水使用。它依山而生,泉水就从山墙边渗出来,泉水冬暖夏凉,甘甜清冽,喝一口,沁人心脾。在我的记忆里,一年四季,全村人都是很少烧开水的,都是直接喝井水,只有家里有病人或者有客人才烧开水。我家也不例外。整个宋村范围,也只有刘家的水可以这样喝,这是上苍对刘家人的馈赠。
沿着村子的阡陌小径向后行走三百米左右,有一座水库,叫油菜湾水库,顺着大坝的斜坡往上爬一段,便可以到达大坝的顶端,顶端是一个大平面,放眼望去,阳光下的水库,碧水如镜,微波荡漾,阵风轻拂,令人心旷神怡。水库的左右两边,各有一条蜿蜒的曲径,直通山里,是我与小伙伴们砍柴的必经之路。上学之外,我们干的最多最辛苦的活就是砍柴,小伙伴们三五成群,扛着毛担(有些地方也叫担冲,一根粗棍子,两头削尖,挑柴火用的。),拿着绳索,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上爬,我可以一边走,一边放声高歌,欢快的歌声惊起树上的鸟儿扑棱棱地飞,吓的草丛里的小动物慌忙逃窜。此时,我仿佛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阳光、绿荫,还有鸟语花香。尽情地欣赏着溪水潺潺、峰峦苍翠的旖旎景色。经过一段艰辛的跋涉之后,伙伴们四下散开,寻找一处柴草比较茂盛的地方,各自为阵,一阵镰刀飞舞,汗流夹背之后,一担柴火便砍好,然后码跺,捆绑,摤柴,大功告成。看着自己的劳动收获,很有成就感哦。辛苦之中,也有乐趣,口渴了,就喝山涧水,饿了就吃野果,有茶树苞、刺酸枣,最多的是一种叫乌米饭的野果,类似于现在的蓝莓,酸酸的,甜甜的,可好吃了,吃的满嘴唇黑黢黢的,甚至连牙齿都是黑的,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大笑。水足果饱之后,担着劳作所获,迈着打颤的步伐,归家。
我在刘家村,度过了十五个春秋,走遍了她的山山水水,免费享受这里的清新空气和青山绿水,这是如今生活在大都市的人望尘莫及的。我感谢上苍对我的眷顾。
宋村与我有缘,刘家与我有缘,宋村小学更是我的缘中缘。她是我成长的摇篮,是我吸取知识的福地,是我梦想起飞的地方,我对她充满感激。
由于年代久远,有些事情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刚入学时,学校很破旧,据说是一个祠堂改建而成,冬天漏风,雨天漏水,课桌椅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师资力量也非常有限,只有二三个“吃皇粮”的老师,其余都是代课老师。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主任姓杨,他教课文用的是横峰官塘村方言,不会说普通话,而且会体罚学生,班上大多数男生都被他体罚过,打手心,拽耳朵,扭眼皮……我因为学习成绩好,从未被他批评过,并且还能得到重用,早读课时,他会指定我带领大家朗读课文,我也很乐意做这件事,谁不希望被老师高看一眼呢?
记得在四年级的时候,采石场给了学校很大的援助,为宋村小学盖了五间教室,添置了很多课桌椅,而且还抽调了一批有文化的职工到学校任教。从此,我们可以风雨无忧地上课了。这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是最大的福音了!
在这一年,我更幸运,我的班主任是朱学熹老师,他是宋村小学最有教学经验最有水平的老师,并且会用普通话上课。他的语文课讲得有条不紊,清晰生动。在他的传授下,我的学习潜能得到了极大的发挥,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每天感觉上课就是最美的享受。尤其是每星期六上午的两节作文课,这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说是个头疼的课,而我却特别喜欢,特别开心!头半节课,都是拿来讲评上一节课作文的,我的作文大多会被作为好的范文在讲评之列。这时候,是我最洋洋得意的时候,拽的二五八似的。因此,每个学期结束的成绩单上,都有条类似这样的评语:有骄傲自满情绪,今后要戒骄戒躁,争取更大进步。我对这条评语却不以为然,我的学习成绩好,就可以骄傲,为什么要戒掉呢?“骄傲”二字,如影随形,伴随我一生。
到了“六一”儿童节,学校会出刋,墙上会贴好几篇我写的作文,但署我名字的只有一篇。老师会把我平时的作文分给别的同学抄写,然后署上抄写者的名字,贴在墙上。我不理解,也不知道上诉,更不知道维护版权之类的法律。
1967年夏,我小学毕业了,那时候,文革已经如火如荼,我和我的同学们也没有地方可以升学,班上同学大多是宋村采石场的职工子弟,受采石场形势的影响,很多同学也给老师写大字报。一天,几个同学怂恿我写朱学熹老师的大字报,我才不写呢,朱老师是我最敬佩的人,我怎么可能写他大字报呢?他们就说:“你不写,你就是保皇派”!“我就是保皇派了,怎么样?”“那我们就贴你的大字报!”“你们尽管贴去!”说完,头一扭,扬长而去!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真牛!我自己都佩服自己!之后,我去学校的次数就少了,同学们天天在学校闹革命,我就天天在家砍柴,偶尔也会去学校看一下,看见学校仍无课可上,仍然在贴大字报,心中无比惆怅。没奈何,我又回去砍柴。此时,我已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荷薪者。
后来,宋村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成立,我光荣地参加。这个宣传队是由采石场的职工家属和小学师生共同组成的,每天傍晚时分,宣传队就扛着大旗,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去各村演出。演出时,观众还没有演员多。我还是宣传队的独唱演员呢,基本上就唱两首歌——《村前一块语录牌》《全家爱读毛主席的书》。歌词到现在还记得:“村前一块语录牌,毛主席的话儿放光彩,读了一遍语录牌,革命豪情满胸怀,读了两遍语录牌,无穷力量冒出来,冒出来。”我最喜欢上台演唱了,因为那是我最能显摆的时候。我那个时候很火的哟。怎么就没有伯乐发现我这个小马驹呢?没准我也能成为一个歌唱家呢,没有伯乐,我的艺术才华,就这样被扼杀了,中国少了一个歌唱家。
这种蹉跎的日子延续了一年之久,68年冬季某一天,我收到了一张录取通知书,被录取在“宋村五七中学”,我又有书读了,还是中学!当时的兴奋程度溢于言表。任课老师还是小学的,班主任还是朱老师,有一个数学老师是临时调来的,叫郑老师。不管怎样吧,有书读就好,我已经很知足了。在宋村读了一年,便转入了司铺中学,这是后话。至此,我在宋村小学的学生生涯就结束了,我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离开了她,感谢朱学熹老师四年的辛勤付出,他的循环善诱,言传身教,为我以后的学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的言行影响了我的一生,也感恩其他任课老师与我们同甘共苦七年。再见,我的母校宋村小学!我已深深将你刻在心里,永远铭记!
历史的时针指向1973年元旦,宋村采石场最后一批留守人员撤出,我家也在其中。从此,与宋村再无联系。早些年与几个同学去了一次宋村,浙赣线已于1987年改线,铁路没有了,车站没有了,路也变了,物是人非,昔日的喧闹早已不在。当时正值暑期,宋村小学也是冷冷清清。刘家,我曾经住过的两间土坯房已经倒塌,村里年轻人都外出谋生了。只有几个留守老人,荒凉景象令我有些心酸。那口井还在,水还是那样清澈,我毫不犹豫地舀了一瓢水,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还是那样甜,还是那般沁人心脾。我思绪起伏,感慨万千!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万物已变,只有这口井,还默默地守候在此,诠释着生命的博大,永恒。如今,我也只能在梦里才会回到那个小山村了。
王金风(小草)籍贯河南,現居住南京。退休前系农业银行会计。喜欢写诗,朗诵。
淮阴人文荟萃。历史上诞生过大军事家韩信、汉赋大家枚乘、巾帼英雄梁红玉、《西游记》作者吴承恩、民族英雄关天培、《老残游记》作者刘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