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古董

生于穷家,家无长物。

记得小时候母亲跟我们讲过,父亲和母亲来磨盘州的时候连双碗筷都没有。从挣一双筷子、一只碗开始,父亲母亲开始了他们的家庭生活。

家里一大家子人,在生产队时代几乎是忍饥挨饿过来的。别说有古董,由于人多物少,很少有东西不被我们用坏。记忆中,家里唯一用于梳头的镜子都很少有不残缺的时候。

真正对古董产生概念,还是在听了马未都先生的讲课之后。心里有了古董知识,外出游玩的时候,尤其在意古董的欣赏。别说古瓷、玉器、竹木牙角,即使粗笨家具,或者是古建筑,见到了我都不放过。

对于我这样的穷人,我本着“过我眼、即我有”的观点,看到了就得到了,不在乎天长地久,只想着一刹那“拥有”。在宫殿、寺庙或者古建筑边,我会用手抚摸看似冰冷的砖墙,以实现自己与古人跨时空地对话;我轻抚古树,不是为了感知树上的冷暖,而是想知道,多久之前曾有先人跟我做了一样的触碰?

我估计不会真正拥有古董了,我争取能创作未来的“古董”。

闲暇之余,我也会看一些古董鉴定类的节目,这不仅是为了看古董,而且也是为了看古董行的人情世故。

看那些持宝人跟专家辩论,想想也是可笑的。天下哪有那么多宝贝,且轻易地就被人从地摊上发现?尤其是90年代之后,远在偏僻的乡下,大家对古董都有了清醒的认识。

记得80年代初,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先前给我家盖房子的瓦匠神秘地来到我家。父亲跟那个瓦匠其实算不上有交情,但是,瓦匠估计也找不到比父亲更可信的人。

在跟父亲一通客气之后,瓦匠想求父亲一件事。我感觉到父亲的好奇,他能帮瓦匠做什么事?瓦匠是大圩里另外一个村的,他除了当初给我家盖过房子,此外便没有了交集。

见家里没有外人,瓦匠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个东西是用报纸包着的,打开了几层报纸之后,里面是一个黑乎乎的金属片。

瓦匠跟父亲说了实话,这东西是他在江南给一个大户人家拆房子的时候,在门头上的砖缝里发现的。瓦匠看到这个物件顿时眼睛一亮,他悄无声息地将这个东西塞到怀里就回家了。晚上回家,在昏暗的灯光下擦拭,他发现这是一个圆圆的金属片,金属片一面是光滑的,一面有图案,在原片的中间还有一个穿孔,瓦匠用一根细线穿过那个孔,轻轻地将金属片提了起来,金属片四周是水平地,且提得非常的稳。

瓦匠觉得这是一件宝贝。

在家里经过好多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瓦匠想到了父亲,因为叔叔在北京工作,瓦匠希望叔叔能帮他联系一个买家收购他的宝贝。

当年信息沟通非常不方便,也没有照相机,瓦匠委托哥哥给叔叔写了封信,将宝贝的大致情况在信里做了详细说明。为了防止信件丢失,瓦匠还出了挂号信的钱。

等了很长时间,叔叔回信了,叔叔说,经联系了几个懂行的人,人家的意见是,这东西估计不是什么宝贝,应该价钱不高。当年对于文物好像还没有放开,民间是不允许买卖文物的,假如被公安机关发现,会被当成“投机倒把份子”。

叔叔提醒父亲不要参与这件事,也请转告瓦匠,这东西最好交给政府,或者就秘密地在家放着,尽量不要对外声张。得知这个结果,瓦匠因失落还表现出非常的不高兴。

当年瓦匠跟父亲说事的时候,我在家里阁楼上睡觉,只远远地看了一下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现在想想,那可能是一枚铜镜子。

在玻璃还没有普及的年代,镜子是用铜做的,大户人家因为迷信,会在门头上放置一面铜镜,算是辟邪之物。

我不知道当年的懂行人是否跟我得出的是一样的结论?他能根据哥哥的描述而判断那东西没有太大价值,估计还是因为他了解江南人家的生活环境。在长江中下游流域,由于历史上战乱不断,频繁地流离失所,很难有经历过年代的东西。

即便是大户人家,要是有一枚传家的镜子,他们也不会舍得将它塞到门头上去镇宅,能悬挂到门头上让它自生自灭的,一般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现在瓦匠已经作古,我不知道那个宝贝现在存于何处?瓦匠将它出手了,还是磨亮后作为传家宝一代代地往下传?假如真的穿个几百上千年,说不准这面锈蚀的铜镜可能也成了宝贝。

这是我惟一的一次遭遇古董的经历,我后来在地摊上花过几十块钱买过“乾隆款”的笔洗,已经元朝的石砚台,当时买了时候,我就奇怪,这么费功夫将一块石头剜成这个样子并刻上款,这哪是几十块钱人工的事呢?

也许造假的成本低廉到我都无法想象,这也是我觉得古董有价值的根本原因吧。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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