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居室笔记-10】 “古仁人之心”是什么“心”
范仲淹那句“予尝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古仁人之心,哪些才算是古仁人?尧舜禹?仰或有巢伯夷许由类?其“心”如何?古仁人之“为”与迁客骚人之“为”有何真正的不同?他们是如何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依我观点,迁客骚人已经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人了,范仲淹还整出个古仁人来。让我一下子很是抑郁。迁客不管怎么说,也还曾“迁”过。骚人呢,也自是“风骚”过的。我却是连迁客骚人都算不上的。那古仁人就不惶提及了。以常人的眼光看:以物喜,以己悲是一桩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人世里浮沉,苛求自己无悲无喜,无怨无怅,真是为难事。
俗语不也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里肯定着人有七情之喜怒哀乐酸苦辛,很正常。但另一方面,人则真是小看了草木。草木之于人,其实是比人更有情味的存在!
欧公晨往暮归之山林游历,不是因着草木更能熨帖受伤的心么?自从N年前,陶潜玩了一把山林田园辞职秀。山林草木从此都黏附着文人味,千年挥之不去。试问,哪一个人不是稍不如意,就往山林野地里跑,为着称心。谢灵运逛永嘉山水,病后能吟出“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的金句。而谢朓呢,还没有去宣州山林,就脱口而出:“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此佳句让李白好生羡慕,念念不忘说:“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常忆谢玄晖。”便是张岱,冻天冷地,黑灯瞎火都要独往湖心亭看雪,去见“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我想,莫不是天云山水,是比人更解情,是孤独与寂寞的解药?
教读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少说也有八遍十遍多了。也只有到现在,我才突然生出这许多的疑惑和喟叹。许是年纪,许是经历,总之,范仲淹的“微斯人,吾谁与归”,让我读出了人生的大寂寞,大惆怅。
人人都见得范仲淹亮闪闪的金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其实并不知道,这个金句,并不是范仲淹的独创,在他之前的孟子已经说了,而且是在雪宫对齐宣王直言不讳地说。原句子是这样的:“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我想,这本《孟子·梁惠王章句下》,范仲淹和欧阳修肯定读得滚瓜烂熟。不然,也不会不约而同地演化为如此震天撼地的忧乐观,道出“与民同乐”这些令后人钦慕不已的圣言。吟出此言,“文正公”形象稳如泰山了!
直到某一天,我突然读到欧阳修写的《梅圣俞诗集序》,这文其实与范仲淹八杆子也打不着,但关键是欧阳修的喟叹,以及这喟叹下的某个有心人的特别注释。我就顺藤摸瓜了一下,瞬间让我知道梅圣俞的存在,直接佐证了大义凛然的范仲淹,可能存在着一些令世人瞠目结舌的暇疵。“文正公”形象开始动摇!
梅圣俞写《碧云騢》,据说是一本极有趣的书。他扒拉出北宋名人权贵之丑,除欧阳修、富弼、韩琦、杜衍以外,几乎无人幸免。这位不擅长做官的大诗人,以其可贵的求真精神,让我们明了历史的某个角落,存在着另一种关于人性的真相。至于是啥呢,为尊者讳,为名人讳,真是不方便提及。台湾已去世的狂傲无比的李先生,他曾宣称,这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不过两个。至于是哪两个,不知道的人就不必知道了,知道的人,也不必提及。那真是至理的名言呢!
人活着,要努力理解人性,也理解这个世界,世界不完美,人性不完美,于是作为一个努力要活成“仁人”的存在者,自然就更不会去苛求。而不苛求,自然就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