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荡——南京附近史前文化遗址考察记(十)

黄天荡——南京附近史前遗址考察记(十)

南京历史文化玩家 刘宗意

长江从南京流过,东去大海。

南京人更偏爱秦淮河,把秦淮称作母亲河,可能感觉秦淮是文化的,而长江是自然的;也可能因为秦淮穿城而过,长江是在城外。不过,秦淮与长江相比,只能算小水,秦淮最后是流入长江的,南京的每一段历史都与长江相连。

我佩服李白的眼光和气魄,他到南京,就吟唱出了一个地理文化大格局:

“地拥金陵势,城迴江水流。”“金陵控海浦,淥水带吴京。”

海浦是指长江入海段,在李白眼里,金陵除了有秦淮,也依傍长江、近靠大海。

我在南京城北的长江两岸考察史前遗址,思考中不时涌出金陵长江的古诗文,其中很多已经不再被人提起了。我对自己说,循着历史轴线往回看看吧,这里的长江会告诉我们许多。

这回我又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一个有关大格局的难题。八百九十年前,在南京与镇江之间的长江上,有过一次宋金交兵,人称“黄天荡之战”,宋将韩世忠以八千军勇和百艘海舟,阻拦刚刚肆虐过江南的金兀术数万大军渡江北返。

八千劲旅走熊罴,曾断金人十万师。

骢马宣威临阵日,羯胡丧胆渡江时。(清朝黄燮清《黄天荡怀古》)

奇怪的是,黄天荡究竟在哪里,依然还是历史之谜。十年前我也考证过,那时我还没有研究南京史前文化,也就没有去江北走,这回不同了,我要给出一个新答案。

燕子矶引起话题

燕子矶,南京长江南岸突兀而立的小石山,崖壁插江,如燕欲飞。矶头之下就是滚滚长江,十分悦目怡情。清朝施润章《燕子矶》诗云:

绝壁寒云外,孤亭落照间。六朝流水急,终古白鸥闲。

树暗江城雨,天青吴楚山。矶头谁把钓,向夕未知还。

历史上,东吴、东晋和宋齐梁陈六个南方朝廷,最先在南京建都,并以“六代繁华”改变了历史的进程,即便后来又有几个王朝把南京做为都城,南京依然被称作“六朝古都”,这是古人对六朝文化的特别赞誉。

“六朝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站在燕子矶上旷览江天,文化人会油然而生怀古之思。阅尽兴亡,拍遍阑干,并非都付笑谈中。

可是,我研究南京历史文化已有三十年,在诸多六朝记载中,却没有见到“燕子矶”或者它的曾用名。这就奇怪了,江岸或江中的石山,无论大小,都是人们喜爱的风景,六朝江边怎么会没有燕子矶呢?

长江南京北段在两岸山陵之间流过,南岸是宁镇丘陵,北岸是蜀岗丘陵,我们把这两岸山陵所夹持的凹地叫“长江河谷”——记住这个概念,它将是我在后面解开黄天荡之谜的一把钥匙。长江水流并不占据整个河谷,河谷中还有大片江滩陆地沙洲河浦以及道路田亩人居等等。(见题图:俯瞰长江河谷)

六朝时的长江不在南岸燕子矶下,能去哪儿了?答案是:去河谷北边了。

清朝《读史方舆纪要》说:“江流南北迁徙,今昔迥殊”。长江在河谷中南北摆动,今天长江在河谷中的位置,与往昔长江的位置有很大不同(后面有详述)。

六朝长江主流靠河谷北岸流过,把很宽的江滩陆地留在河谷南岸,燕子矶在南岸边,当然就不能临江,它只是幕府山延伸出来的一个小山头。那时燕子矶下应该也有水,不过是江滩内河,比如古漕河那样的小河。

到了清代,《道光上元县志》还有记载:“往时夏秋江涨,水势奔噬矶下,不风而涛,号称钜险。迩来洲渚环生,矶入内陆,无复峻险。”燕子矶时而临江(是夹江,内河),时而上岸。

现存燕子矶顶的御碑上,刻有乾隆皇帝描述江流变迁的燕子矶诗:“当年闻说绕江澜,撼地洪涛足下看;却喜涨沙成绿野,烟村耕凿久相安。”

你一定猜到了,六朝时的长江主流(也叫主泓,主汊,指最宽的一支江流)从河谷北边流过,一定会捧红北岸之山,但你可能不知道古代十分著名的北岸三山。

奇秀当大江——瓜步山

南京江南的大河是秦淮,江北的大河是滁河,滁河入江口的码头就是瓜步。古代把泊船码头叫作步。唐朝柳宗元说:“江之浒,凡舟可縻(意思是拴系)而上下者,曰步。”船泊在步,有下碇税,所以步也通作埠,多了商贸税收的含义,瓜步也叫作瓜埠,就是今天的南京六合区瓜埠镇。瓜步旁边有石山,叫瓜步山。

瓜步山“高三十丈有奇,周七里。山势从灵岩(山)来,蔓延起伏,岭断处一峰突起,圆秀孤耸,当大江、滁河汇处,为江河砥柱。盖邑中五十四道水并庐州、滁阳诸水之锁钥。”(《光绪六合县志》)

瓜步山原先海拔98.8米,比海拔34.2米的燕子矶高大得多,六朝时,天下知有瓜步山而不知有燕子矶。

六朝刘宋文学家鲍照的《瓜步山楬文》中说:“据绝作雄,而凌清瞰远,擅奇含秀,是亦居势使之然也。”

古代从北方乘船到金陵,要途经瓜步。唐朝诗人杜牧《金陵》诗中提到“瓜步逢潮信,台城过雁音”,台城是六朝皇城。宋朝诗人陆游也说“黯黯江云瓜步雨,萧萧木叶石城秋”,石城即石头城,六朝孙权所建,后来成为金陵代称。

明朝董邦政瓜步观潮诗说:“曙色浮瓜步,江头潮正来。银山回地轴,雪浪拥春雷。”

一峰突起的瓜步山,因耸立于金陵江对岸,又控滁河入江口,地位非凡。在和平时期,瓜步是长江重要津渡,一旦天下南北分治,则为兵家必争之地。瓜步山的名声与一次南方朝廷的屈辱而显得令人悲愤。

南北朝早期,汉族刘氏宋朝(史称刘宋,公元420~479年)统治南方,鲜卑族北魏占据北方,两国以黄河一带为界。

南方朝廷都有“中国”梦,就是夺回中原、一统天下。宋文帝刘义隆倚仗“元嘉之治”的国力强盛,于450年秋,派四路大军强势北伐。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率军亲征,刘宋大败。魏军不拘于攻占城池,而是突进南下,于十二月半杀到瓜步,饮马长江,与刘宋京城建康(今南京)隔江相望。

北魏军叫嚣要渡江,刘宋京城里一片恐慌,南岸紧急戒严,沿江六七百里以战船相连为营垒,宋文帝登山观望江北敌情,深为北伐后悔。

北魏太武帝下令修盘山道,在瓜步山顶建毡帐,翌年正月初一在山上封赏群臣,炫耀一番。初二撤军北归,一路劫掠烧杀,致使刘宋江北六州人民涂炭、萧条荒凉。

到了六百七十多年后,又一个宋朝败于又一个北方游牧民族,赵宋朝廷被女真族金国从中原赶到南方。

宋人这时才注意到,不知何年,有人以北魏太武帝(小名佛狸)为瓜步山神,在山上建了佛狸祠,民众并不在意谁当神,有神寄托心愿即可。

瓜步山佛狸祠成了抗金志士的心病,辛弃疾就悲愤感叹:“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国家残破如此,怎么还在祭祀胡酋、祈求保佑呢?他希望宋军“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收复故园。

2019年2月我去瓜步山,山离长江很远了,已是收门票20元的地质公园,游人寥寥。瓜步山是以玄武岩为主体的古火山,山体暴露出六棱形柱状节理,俗称石柱林。

我在附近调查,当地人说,现在的瓜步山只是过去山体的五分之二。1969年当地开始炸山采石出售,有县属、公社属以及省属瓜埠果园三家采石厂。直到知晓石柱林也是资源,1986年采石被叫停,但一年后因职工生活无来源,又批准采石,到2001年才全面停采,不仅主峰无存,失去了“一峰突起,圆秀孤耸”的雄姿,还毁掉了一些古墓。

晴辉若朝霞——赤岸山

瓜步山往东,紧接是一排低山岗地,长约3公里,现在叫红山窑,古称赤岸山。

赤岸山的奇特在于“赤色”,南宋《方舆胜览》记:“其山岩与江岸数里,土色皆赤。”六朝东晋文学家罗君章称“赤岸若朝霞”。

明朝才子杨慎《赤岸山送别》诗中,极力描绘赤色的山景:

兹山亘长江,合沓气象分。朱壤凝炎德,光辉灼赧雯。

阳景有先晓,阴霞迟余曛。朝夕多奇态,草木含灵氲。

汉朝文学家枚乘在著名的《七发》里说:“(长江)春秋朔望辄有大涛,声势骇壮,至江北激赤岸,尤为迅猛。”二千年前,长江的入海口还在今江阴东北,朔望海潮能很快涌向扬州-镇江的喇叭口,激起广陵潮,然后迅猛冲击到赤岸山下,六朝东晋文学家郭璞《江赋》里有“鼓洪涛于赤岸”。“赤岸观潮”成为古代一景。

李白吟诵“金陵控海浦”之时,长江口还距离南京不远,后来泥沙淤积而逐步延伸到上海附近,赤岸大潮也就减弱了,北宋《太平寰宇记》说:“涛水自海入江,冲击六七百里,至此岸则其势始衰。”

赤岸山的山体是由红色砾粉砂岩构成,才呈现出红色。上部覆盖黄褐亚粘土,明朝开始取黄土烧砖瓦,遂称红山窑。

《江苏建材史·大事年表》记载:“1886年(清光绪十二年),六合县瓜埠镇红山窑粮食商人薛某,将当地出产的红砂样品带往上海祥记翻砂铸造厂试用,质量优于德国进口红砂,从此六合红砂开始销往上海。”

1991年《六合县志》记载,1956年由私营转为地方国营六合县红砂矿,开采红砂销往国内外,是地方财政重要来源。以后生产实现半机械化和机械化,成为生产红砂、砖瓦的综合性企业。1987年有职工854人,固定资产309万元,当年产红砂12.6万吨,还生产千万数的砖瓦,产值321.8万元。

当地人告诉我,1998年长江大洪水,将红砂矿作业坑全部淹没,成为约三十米深的三个大水塘,分别为从前的一、二、三号矿,其中二号坑后来已土填。红砂矿1999年半停产,2002年全面停产。另外,瓜埠果园也开采过红砂,留有一个矿坑。资料上最高海拔46米的山头已经不见,当地人说,一号矿坑就是其原址。

石壁如飞帆——小帆山

小帆山曾经是矗立大江中的一座纯石山,明朝《嘉靖六合县志》说:“小帆山在县东南四十里大江中,高九丈(海拔30米左右),广半里,若片帆然,一名礬山,以其色白如礬(古矾字)。”

更早在宋朝志书中即有小帆山的记载。《舆地纪胜》说,山上有出佛洞,在唐武宗灭佛时,六合灵岩寺僧人曾经将神建禅师圆寂后的肉身藏于此。洞旁刻有南朝刘宋鲍照的《石帆铭》,山上还有落帆将军庙。

可以想象,船行大江中,忽然看到一座矗立江流如风帆一样的石山,那该何等惊奇。所以古人有诗赞美:

石壁如飞帆,天风吹不去。千古障层空,隐隐拂天柱。(元·徐賁)

一帆江上浮,乘风报无恙。用尔砥中流,激发波涛壮。(明·沈启明)

拳石江天小,遥看淡欲无。雄当万马立,秀出一螺孤。(明·顾起元)

小帆山也叫小石山、石帆山、落帆山、石帆堆、矾山矶等。由于长江在河谷中摆动,小帆山有时为江中砥柱,有时在洲旁为矶。沙洲扩涨之后,被包在洲中,成为“田间一小阜”(《光绪六合县志》),即便离开长江,它也像一个大盆景假山那样可爱。

1991年《六合县志》记载:“1959年炸毁矾山矶,取其石建西沟电灌站。”小帆山永远消失了,我们再也见不到独特的小帆山,它没有等来进入自然与人文遗产名录的机会,绝大多数南京人都不知道它曾经存在过。

2019年,我去六合区龙袍街道新城社区白庙村矾山组,寻找天造地设的小帆山遗迹。村民指给我看一个长宽四十多米的水塘,这就是用了好些年炸山采石才彻底摧毁的小帆山遗址,水塘旁能见到遗弃的大块坚硬火山岩。没有人再会为小帆山写诗了,除非是挽歌。

小帆山在赤岸山南0.8公里,明朝《隆庆仪真县志》说:“山之东即黄天荡,江流至此甚险,舟人过之,鲜不乞灵者。”小帆山之东就是长江险段黄天荡,舟船经过小帆山,很少不向落帆将军庙祈求神灵保佑的。

我们据此不是找到黄天荡了吗?不是很简单吗?不着急,这只是寻找的开始,离真相还早呢!

金兀术发起擒首行动

公元1127年,女真族金国军队占领了赵宋京城汴梁,掳走徽宗、钦宗两代皇帝,《清明上河图》里繁华无比的汉族帝国遭遇奇耻大辱,史称“靖康之耻”。

金国的铁骑就是来驰骋掠夺的,对占领土地没有兴趣,拿下大宋京城,扶植起一个汉族伪皇帝,然后就退走了。宋朝大部分国土并没有沦陷,金国居然留给了大宋复国的机会。

宋康王赵构赶紧在河南商丘称帝,史称宋高宗,改年号建炎。从这开始,史书上称为南宋,把此前称为北宋。但是,新朝廷并不能挽救败局,1128年,金军又发起了擒首突袭行动,目标是抓获宋高宗与皇室余党、劫掠财物。大宋虽依然实力强盛,但没有能力组织有效抵抗,宋高宗一路逃跑到江南。

建炎三年(1129年)十一月,金兀术率五万军队从和州抢渡长江,在建康西南的马家渡击溃宋军,建康沦陷。建康即今南京,当时为建康府治所在地。

当年北魏太武帝佛狸还只是在江北的瓜步山下饮马长江,而金兀术这次却是跃马江南了。

兀术大军继续南下,闪电追击仓皇逃跑的宋高宗。克临安(今杭州),下明州(今宁波),直把宋高宗逼得乘船出海避难。金军在富庶的江南烧杀劫掠四个月,势如破竹,无人可当。

天气渐暖,兀术担心军队不耐即将到来的暑热,也担心宋军断其退路,用船队满载财物,顺江南运河北返,想从镇江渡长江去瓜洲,再从扬州运河北上。

黄天荡之战

建炎四年(1130年)三月,号称十万的金军铁甲骑兵和船队陆续抵达镇江。兀术的担心成为现实,一支宋军舰队正在镇江江面上等待他的到来。

原来,在江阴的宋将韩世忠,早已预谋拦截金军,他急募海舟百余艘,率八千人进泊到金山、焦山江面待敌,并且用沉船堵塞了运河入江闸口。

金军一面烧掠镇江,一面趁宋军不备,另开一条河出江。两军在金山江面大战,宋军海舟高大,金军江船矮小不能敌,损兵折将。记载中还说韩世忠夫人梁红玉擂鼓助阵,传为民间佳话。

金军惨败后,船队循南岸内河西走。宋军海舟遂在长江主流游弋,封堵所有古渡津口,阻拦金军渡江,金军被困在断头的内河湖荡里不能出,多次企图突围,均被宋军击败。

在天长的金将孛堇太一急驱真州(仪征),于江北岸接应兀术。此时,长江南北两岸皆是金军,但见韩世忠指挥海舟,风帆浪楫,控扼中流。史载两军“相持黄天荡四十八日”。最后,兀术开大渠二十余里,打通航路,逃往建康。宋军遂移师建康江面,继续阻截。

多日后,天霁无风,宋军海舟无风不能驶动,金军驾快船从建康出,逼近海舟射火箭,烧毁樯帆,一时海舟层层皆火,宋军大败,金军得以从建康渡江北归。

金军匆匆北归也不顺利,又有一名宋军中级军官,率江南游击部队攻击建康金军,使兀术焦头烂额。这名年轻军官就是岳飞,他才27岁,还在成长之中,这里暂且不提。

有专家考证:“宋、金两军从镇江接战(三月十五日)到兀术出黄天荡(四月十三日),实际上只有二十八天,加上韩世忠追击兀术至建康,直到最后为金军所败(四月二十五日),总共只有四十一天。”(周宝珠《关于宋金黄天荡之战的几个史实问题》,载《史学月刊》1981年第5期)

黄天荡之战令双方都很尴尬。金兀术数万大军突进江南,所向披靡,如践无人之境,却在镇江第一次尝到南方水军的苦头,又被阻困四十多日不能北返,战无不胜的神话一时破灭。韩世忠以八千人就敢阻截强悍的兀术大军,体现出危难中挺身而出的英雄气魄,可惜功败垂成。

(各种记载中的文学虚构情节、为尊者讳的篡改历史,以及不懂南京至镇江间长江地理的胡猜,这里概不采信)

谜一样的黄天荡

韩世忠虽然最终战败,但主动出击、以少拒多,给敌人以有效杀伤,极大地鼓舞了大宋士气,扭转了宋军一直陷于被动的战局,影响巨大。

宋高宗立即《赐两浙制置使韩世忠诏》,对韩世忠大加表彰与抚慰:“卿比统舟师邀击敌寇,忠勇之节远近所闻。相距大江,殆将两月,杀伤莫计,俘馘良多。兹捷奏之屡闻,嘉茂勋之鲜俪。岂谓济师之失援,致隳定乱之全功。然成败者天理难知,而胜负亦兵家之常事”。

继而,朝廷又颁《韩世忠起复检校少师武成威德军节度使制》,给予加官,赞扬韩世忠“挤劲敌于长江,如杵投臼,坐以中坚之整,成兹南纪之安。”

注意,上面两份南宋官方文件中,都没有提到“黄天荡”,只说战场是在长江。

1151年韩世忠去世,又过七年,韩家请孙觌撰写《韩世忠墓志铭》,其中提及战役的影响时说:“是后,两淮交兵,伏尸流血,千有余里,而虏人卒不能饮一马于江者,系公扬子一战之捷也。”战后,金军再也不敢过长江,南宋朝廷得以保全。

同样令人奇怪的是,这篇写于战后二十八年的墓志铭里,也没有出现“黄天荡”,而是说“扬子(江)一战”。

又过了十八年,即战后四十六年,公元1176年,宋孝宗追谥韩世忠“忠武”,特命礼部尚书赵雄撰《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即韩忠武王碑,现存苏州灵岩山韩墓。碑文中说:“王提海舰中流,南北接战,相持黄天荡四十有八日。”这是在所有当时记载中,第一次出现“黄天荡”地名。

为什么近半个世纪之后,黄天荡地名才忽然冒出来?“御制版”一发话,南宋各种写宋金历史的就赶忙跟进,“黄天荡”是必须要有的。

在标上“黄天荡”之后,这场战役就变得复杂起来,最大的问题是黄天荡在哪里?当时人可能也懵了,看看几本著名的南宋地方志里是怎么记载的,就知道他们的难处了。

王象之(1163~1230年)《舆地纪胜》,没有黄天荡词条。

祝穆(?~1255年)《方舆胜览》,有黄天荡词条,但无说明,只有一首黄天荡诗。

周应合(1213~1280年)《景定建康志》,有黄天荡之战记述,但没有黄天荡词条,附图中也没有标注黄天荡位置。

南宋地方志都不说黄天荡在哪里,蹊跷了吧!以后研究者的目光也都聚焦在“黄天荡在哪里”这个问题上,黄天荡居然成了历史之谜,考证结果是公婆各有理。我寻思,这是谁取的地名?也太好听了吧,一下子就喧宾夺主。

古今地图所标的黄天荡位置

我选择了六个古今地图上的代表性标注,集中在一幅地图上。

1、明朝《嘉靖惟扬志》地图上的黄天荡,是在小帆山以东的长江里,多幅其他明朝地图所标位置与此相同。

2、清朝《嘉庆重修扬州府志》仪真四境图所标黄天荡位置,也在小帆山以东的长江里。

3、近代清朝宣统始纂《江苏省通志稿·方域志》上元县图里,将黄天荡标注在南岸乌龙山北面的长江段。

4、民国1937年南京地图里的黄天荡,在乌龙山西北的江滩上。

5、当代百度地图上的黄天荡,在南岸栖霞山东面的江滩上,大概是依据1984年一次专家考证结论:“黄天荡在栖霞山与龙潭之间的冲积平原上。”2009年南京市官方公布的“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南京新发现”中也说;“黄天荡遗址,栖霞街道至龙潭街道沿江区域”。

6、网络地图还标出了南京栖霞区在龙潭镇北面三江口的江滩上所建“黄天荡湿地公园”,对面就是仪征。这大概是依据最近的一次专家考证结论:“黄天荡应在今南京市郊东北龙潭镇东至靖安镇一带冲积平原上。”

当这六个黄天荡位置在一张地图上标出,感觉是:乱套了!东西南北都有,大相径庭。谁对谁错?还不好回答,因为问题远没有标个地点这么简单。

南宋的黄天荡地理注释

南宋地方志里没有黄天荡注释,幸好宋末元初学者胡三省(1230~1302年)所著《资治通鉴音注》,给我们留下了一条始祖级的注释:“大江过昇州界,浸以深广,自老鹳觜渡白沙,横阔三十余里,俗呼为皇天荡。”

昇州,南京在北宋曾为昇州,后改为江宁府(南京现在简称宁),南宋改为建康府。

老鹳觜(读资,鸟喙),即老鹳嘴,地名中常见。这里的老鹳嘴应该是像鹳鸟嘴的江滩突出部或江中沙洲,是黄天荡的起点。

白沙,古扬子县有白沙镇,后为仪征的古称,南宋称真州。白沙在长江北岸,是黄天荡的终点。

渡,这里是由此至彼,不是指南北两岸渡口的对渡,后面会证明老鹳嘴并不在白沙的正对面。

横阔,船行方向为竖,左右两边方向为横,横阔指这里江面的宽度。

胡三省这句话的意思是:长江流过昇州(南京)以后,渐渐变得又深又广,从老鹳嘴到白沙(仪征)的长江,宽三十余里,俗称黄天荡。注意,胡三省说的黄天荡显然是宁仪长江中的一段。

两种地理形态的黄天荡

荡,是江湖泥沙淤涨出的浅水滩地,易生长芦苇等亲水植物,其中常有洲渚与小水面错杂,轻船可以进出。最早的黄天荡应该是这种地理形态,我叫它“原生黄天荡”。荡后来可能继续淤成陆地荡田,也可能被水流冲溃,又恢复成大水面。原生黄天荡何时生成,如何演变,无可查考。

把江段叫作黄天荡,是地名约定俗成的广义扩展。比如,南京有座明代始建的鼓楼,周边的地段也俗称鼓楼。鼓楼建筑本身是原生的,周边地段叫鼓楼是扩展的,两者并不是一码事。

可以推测,原生黄天荡就在老鹳嘴到白沙这段江面旁边,这江段的地名也就成了黄天荡,是广义扩展的习惯命名法。

由此就清楚区分了两种黄天荡,宋金之战中的黄天荡是指主流江段,不是指原生的荡。

“横阔三十余里”新解

由于老鹳嘴早已消失,所以黄天荡江段起点无从定位,必须再找到其他条件才行。我们继续深入分析胡三省注释:

“大江过昇州界”是指江流,“浸以深广”说明是主流,后面说“横阔三十余里”——问题就在这里,划重点!

大家都能很容易找到胡三省注释,却从来没有人问过:这里的主流江面,能“横阔三十余里”吗?

我这里自问自答:不能!在常态下,现在的宁仪长江段主流水道,不过宽三到五里左右,推测宋朝时主流宽度十里左右。

是胡三省注释夸张了吗?非也,是他无意中偷换了阐述的对象。前面“浸以深广”说的是长江主流,后面“横阔三十余里”其实是长江河谷,两者不是同一概念。胡三省注释中混淆了两种地理形态:主流与河谷。

长江是水体,江段通常指长江水体的一段,包括主流和相应的汊江。河谷则包括了主流、汊江、内河、湖荡、滩地、沙洲等等,河谷自然要比江段宽得多,除非遭遇罕见的特大洪水,江段之水才能溢出水道,大面积侵漫河谷

黄天荡因为是长江主流险段才出名(后面有详述),船行此段江流中,可能遇风浪之险,也就是说,黄天荡的定位只能是长江主流江段,而不是整个河谷,若在河谷中的内河、湖荡行船,或在岸滩、洲地上行走,遇风浪也无险。

“三十余里”宽的河谷,容易使在主流行船的人,产生特别的视觉心理感受。晴天还能遥看河谷两侧的山陵,或者“山色有无中”,船的前方是“天与大江平”,颇有诗意。但遇上阴沉天气,江上四顾无所见,浩浩茫茫,水天混沌一片,船如“万重波里一浮萍”,不免产生恐惧感,若遇大风浪,会有船覆人溺之灾。这使人经常不区分主流与所在河谷,将其混为一体。

我引入“河谷”概念后,就在胡三省注释中多辨识出一个定位黄天荡起点的条件——“横阔三十余里”的河谷。

南宋的黄天荡在哪里

河谷以两岸山陵为边界,山陵不变,河谷自然不会改变。宁仪长江河谷不是整齐划一的宽度,有宽处有窄处,若能找到其中“三十余里”宽的地方,就是南宋黄天荡江段开始的老鹳嘴所在位置。

宁仪长江河谷有两处较宽,一处是南岸燕子矶与北岸六合老城之间,宽度超过四十里,这肯定不是我们要找的。

余下一处是“南岸栖霞山与北岸方山之间”,河谷宽度正好“三十余里”(今测16公里余)。北岸的“赤岸山岗地-方山-青山岗地 ”,形成长江河谷向外的凸出段,使得河谷局部变宽,中间有东沟镇,我称作东沟附近河谷外凸。那么,“北岸东沟附近河谷外凸至南岸栖霞山一带”,就是南宋黄天荡江段起点老鹳嘴所在的区域。

我再引入第二条记载来验证,南宋《景定建康志》附图注释有:“老鹳嘴屯泊兵船(往)下四十里至下蜀”。下蜀镇至今仍在,据此测量,老鹳嘴正在“北岸东沟附近河谷外凸至南岸栖霞山一带”区域之中,就是说,黄天荡江段的起点,在东沟方山以南长江河谷的中间一带(如今已在龙袍洲中)。不会偏南,因为当时南岸有十里左右宽的江滩陆地及洲渚湖荡区。大江过龙潭,流向东北,船上所见的 “横阔”已经是西北-东南的斜向,仍然可以继续感受宽“三十余里”,直到接近青山。黄天荡江段的终点就是仪征。至此,南宋黄天荡江段得以在地图上概念性地标示出来。

不可能在地图上准确画出南宋长江黄天荡江段,除非你能穿越。南宋立朝152年,主流黄天荡肯定有不小的摆动位移,不过,那段“三十余里”宽的河谷是在那里的,长江是在那里的,这已经能满足研究的需要。

另外,下蜀镇北面是白沙(仪征),所以,老鹳嘴至白沙的黄天荡江段长约四十里。

本文是要展现南京长江段的历史文化与自然的动态图景,黄天荡只是个楔入点,后面将使这幅图景更加广阔,思考更加深入。继续看下去,收获会更多。

应该恢复叫“扬子江之战”

这场宋金之战本来是叫“扬子江之战”的,《韩世忠墓志铭》里就说“扬子一战”,《宋史·高宗本纪》也说:“韩世忠驻军扬子江,要(同邀,意思是阻拦)金人归路,屡败之,兀术引军走建康。”都没有说黄天荡。

长江在各地有分段名称,扬子江即是其一。南宋《舆地纪胜·真州》说,扬子江“在扬子县南,江心与镇江分界。”靠近扬子县的长江段就叫扬子江,这是基本定位,即属于仪征和镇江的长江段叫扬子江。

清朝董恂《楚漕江程》说:“自上元(古代南京的属县)、六合入仪征县境以来,所涉者扬子江也。《图志》:大江入上元县境,北岸经江浦、六合东南,又东经句容县北,与扬州仪征县分界,又东入镇江府界,亦曰扬子江。”这是扬子江定位的小扩展,自南京到镇江的长江段叫扬子江。

还有将扬子江向东延伸到通州或入海口的,更有外国人把整个长江叫扬子江,这种大扩展就与本文无关了。

宋金这场战役先在基本定位的扬子江进行,然后延伸到小扩展扬子江。黄天荡只是扬子江中的一段,使用“黄天荡之战”名称,是用局部取代了全部,谬矣!何况双方主要交战是在镇江和南京江面,在黄天荡只是相持,更何况战后四十六年才出现黄天荡地名,定时、定点都表明,称作“扬子江之战”才符合史实。

另外,韩世忠并不是把金兀术“围困在黄天荡”,也不是“在黄天荡大败金兀术”,金兀术根本就没敢踏进黄天荡江流一步。战况应该是,韩世忠的海舟在黄天荡江面巡控,把金兀术的船队阻困在黄天荡江段以南的沙洲江滩水域,同时也阻挡了北岸真州金军的接应,所以史书记载是“相持”。

自把宋金“扬子江之战”称作“黄天荡之战”后,相关历史研究即被带偏,重点不再是战役本身,而是在“黄天荡”位置上纠缠不清,走进死胡同。

金兀术如何逃脱困境

金兀术是杰出的军事将领,不会蠢到让数万大军被韩世忠阻困在江船上坐以待毙。其实,他早已命铁骑大部队将船上财物从陆路转移到建康,南宋胡舜申《避难录》中说:“始虏在镇江不可出江,故即陆往建康。”但兀术不能放弃船队,北返是要靠船队渡江和运输的,无船就是死。所以,被阻困的是无载重的轻船,以及部分金军,而且金军可在南岸上扎营、获得补给。

记载说,兀术后来悄悄凿渠二十余里,“以轻船绝江而遁”。这里有两个问题要弄清。

1、金军挖的是河还是渠?

河宽深,渠窄浅。兀术挖的不是河,是大渠,推测大多还是利用洲滩原有浅水道,只需要断续挖通以连接,涨潮时轻船能行即可。

前人早就想在该地段开出完整的内河,以避开主流黄天荡,自南京就能傍长江南岸直抵镇江,但是,“惜中间山址磐石沙砾里余,不能开浚。(《同治上江两县志》)”南岸山陵底脚伸入河谷一里多,挖河十分困难,金兀术不可能做到。

开内河的愿望,直到清朝乾隆年间才实现。旧《丹徒县志》记:“新河,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开,自上元县栖霞碾驼场起,由句容县龙潭至丹徒县师古滩止。四十九年南巡,赐名便民港(即今便民河)。”便民河与金兀术所挖大渠没有关系,只是大方向相同。

2、挖渠通到哪里可以逃往建康?

我考证发现,金兀术挖渠是向西通到摄山(栖霞山)西北的石步。石步在南岸江滩,是古锁石溪(今九乡河)的通江码头,也叫石步桥,后来叫石埠桥(因坍江已不存,在南岸又新建石埠桥镇)。

当时石步通一条竹篠河(古江滩内河,今已不存),可到建康。竹篠河也叫竹篠港,港的本义是指江河支流,古代河与港经常混用。南宋《景定建康志》记:“竹篠港,西至靖安(古靖安镇,在今南京下关),东至石步,南连直渎,北临大江。”“由石步港口至(建康)城四十里。”

明朝《金陵梵刹志·摄山栖霞寺》说:“今竹篠港名败军河”,是因“兀术奔摄山,乃凿河宵遁”。唐代就有竹篠河,不是兀术所开,这条记载说明兀术正是挖渠连通到石步,船队进竹篠河逃遁,竹篠河因此才叫败军河。《景定建康志》说兀术挖渠后“舟从江背出世忠之上流”,这里的“江背”就是指内河,区别于大江主流。

陵谷变迁,江上尤速

《诗经》里有“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意思跟沧海桑田相同。明代学者顾起元在南京感慨长江河谷中的地理变迁,比陆地上还要快,所以他说“陵谷变迁,江上尤速”。长江中,岸滩、沙洲喻为“陵”,水道喻为“谷”。

长江里不仅有水,还有泥沙,泥沙会被江水推进大海,也会沉积下来,逐渐淤积成沙洲。沙洲会影响到水流的大小和流向,水流又会冲刷沙洲,所以,长江的水文地理永远是在变动的,水道的改变是常态,沙洲的生成、淤涨、坍塌也是常态。

对比一下两个时期的南京至仪征地图,可以明显看到长江的动态变化。

1952年,南京长江主流靠北岸,江中的八卦洲靠南岸,八卦洲与南岸之间是很窄的草鞋夹(夹江、内河)。当地人告诉我,听老辈人讲,过去挑个担子就能跨过草鞋夹。这当然是夸张,但也说明草鞋夹曾经是条小河沟。

后来八卦洲北移,其实是洲北缘淤沙,洲的南缘塌江。今天的八卦洲南的草鞋夹已被冲扩成长江主流了,而原先靠北岸的主流则缩小为夹江。

今人看到的长江,已不是古人看到的长江;古人看到的长江,也不是更古之人看到的长江。正如宋朝胡份《桑落洲》所说:

莫问桑田事,但看桑落洲。数家住新处,昔日大江流。

古岸崩欲尽,平沙长未休。想应百年后,人世更悠悠。

人类社会也跟大自然一样,每个时期的人所见社会都不一样。

两宋宁仪长江险段不同

古代帝国京师的粮食及行政军事用度很大,要靠各地输送支撑。陆路车运叫转,水路船运叫漕。北宋建都汴梁(开封)后,对南方漕运依赖极大,宋人说,“国家根本,仰给东南”,“国家建都于汴,实就漕挽东南之利。”

大运河扬州段是南北运输大通道,面对长江有两个出入口。清朝《读史方舆纪要》说:“上江者来自仪真,下江者来自瓜洲,会于扬子桥,(然后)东北行,过府城(扬州)东。”从长江上流来的船,自仪真进运河;从下流及太湖流域来的船,自镇江对面的瓜洲进运河。上江漕船到仪真(仪征),必经宁仪长江段。

北宋诗人李之仪(1048~1117),写过著名的《卜算子》词: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李之仪妻兄胡奕修(1058~1108年)曾任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副使,是负责漕运物资调度转输、地方赈济水利等职责的官员。李之仪写过纪念文《胡公行状》,里面有一段:

“公济其江宁界接真州,江面充阔而多暗石,风涛一作,无可避之地。前人开李家漾为备,而岁久淤汨,虽渔舟不能进。公首命浚治,不十日,而巨舰可藏。到者无不感叹公曰:'先见之明'。”

宁仪长江中,早已存在险段,原因是“江面充阔而多暗石”,一旦风涛大作,船只没有避风港。前人采取在洲滩上开挖避风港的办法来解决,现在水港淤塞了,胡奕修命人浚治,可以重新停泊大船。水港所处地叫李家漾,而所处的险段也就扩展名叫李家漾。漾,是洲滩里的水面,挖水道进去,再浚深,就可以泊船。

这里再提到一位北宋诗人吕本中(1084~1145年),他的《采桑子》词很著名: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他还有诗句“李家漾南江漫流,幕阜山前春更愁”,其中也出现了李家漾。“江漫流”就是指长江主流,幕阜山即南京江岸的幕府山。

在宋朝吴聿《靖安河纪略》里,又提到了李家漾:“自金陵抵白沙,江险其尤者为乐官山、李家漾至急流浊港口,凡十有八处,号称老风波玩险阻者,至是鲜不袖手。东南漕计,岁失于此者什一二。”说有十八处险是夸张,说老船工不敢渡,是在有风浪之时,扬子江水流没有大落差,无风浪可以正常行船。

《靖安河纪略》又说:“宣和六年(1124年),发运使卢公访其利病,得古漕河于靖安镇之下缺口,谓其取迳道于青沙之夹趋北岸,穿坍月港,由港尾越北小江,入仪真新河。高枕安流八十余里抵扬州新城下,可易大江百有五十里之险。”

这是说,北宋末期,发运使卢宗原采用了传统的开挖内河(漕河)方法来避险,在靖安镇(今南京下关)重新挖开了已淤塞的古漕河,称为靖安河。靖安河与一般平行于长江的人工内河不同,它的中段大方向是斜穿长江河谷,直越沙洲、主流、汊江,即所谓“取迳道”,如同抄小路,不必顺走长江主流,既可随机避险,还将航程缩短了近半。

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解释说:“开靖安河八十里,通江径易,以避黄天荡之险”。意思是对的,但北宋还没有黄天荡,应该是避李家漾之险。

北宋李家漾与南宋黄天荡虽同为宁仪长江险段,但黄天荡名称比李家漾晚出超过半世纪,两者并不重合,是先后存在的关系,因为江流是摆动的。没有找到资料可以定位北宋李家漾。

明代的黄天荡

元代漕粮仰赖海运,黄天荡对高大海舟影响要小,而明代恢复大运河漕运后,黄天荡在明代被鼓噪起来。第一次见有标注黄天荡位置地图是明代的,明代黄天荡的标志是小帆山,小帆山之东往仪征的江段就是黄天荡,即靠赤岸山、东沟、青山一线。明朝志书上也都清楚写明黄天荡的位置,比如:

《隆庆仪真县志》:“小帆山距瓜步东,矗起大江中,……山之东即黄天荡。”

《江防考》:“东沟系六合、仪真二县交界处所,今议本处正当黄天荡大江之中,险要尤甚。”

长江主流水道的摆动,我称作是“淤此冲彼”。有两种情况:一是主流侧边淤沙,逼迫水流冲刷另一侧,主流就向另一侧滚动;二是旧主流淤沙变窄,流量减少,水流转向附近一条支汊,并将其冲阔为新主流,这是改道。

南宋地方志都不说黄天荡地点,可能当时正处于改道中,旧黄天荡淤窄,北面汊江渐阔,即将成为新黄天荡,这时没有谁是宽阔的主流,险情降低,暂时等于没有黄天荡。

明代的黄天荡不是前面南宋的,只是沿用了黄天荡地名,也不是后来清代的,我们为了说明黄天荡变迁问题,才用朝代来作区分,其实黄天荡自己一直在摆动之中,才不管你是什么朝代呢。不过,若考证黄天荡位置就应该说明两点,一是属于哪个历史时期,二是长江主流还是原生湖荡,否则就没有意义。

明朝“天启初,江中长(涨)洲,尽包石帆、赤岸、瓜步诸山,阔二十余里,今名龙袍洲”(《光绪六合县志》)。明代后期,由于江中沙洲渐渐扩大,挤窄了旧黄天荡江段,进而将其填埋,还把小帆山堵在了沙洲上。江流更多涌向南面的支汊,并将其冲阔,使汊江扩大成主流,黄天荡又改道了。

明朝小说《警世通言》里有“苏知县罗衫再合”故事,讲新知县夫妇赴任途中,误上贼船,被骗到黄天荡里遭劫。文中有诗曰:“月黑风高浪拂扬,黄天荡里贼猖狂。”明朝《江防考》说:“黄天荡为贼渊薮。”明朝《武备志》江防图上附注说,黄天荡“其间地形甚广,港汊甚杂,村落甚众,水陆之盗,多出于此。”这是将仪征附近长江河谷都视为黄天荡区域,扩大化了。

“港汊甚杂,村落甚众”,说明是大范围有河港的洲滩,已有很多人居村落,这不是主流黄天荡。“水陆之盗”不是江险,而是人祸。

清代的黄天荡

清代早期黄天荡的西端,已经南移了很多,离长江南岸不远。明末清初画家龚贤《晚出燕子矶东下》诗云:

“江天忽无际,一舸在中流;远岫已将没,夕阳犹未收。”

这表明,草鞋夹江过燕子矶往东,合并于大江主流,忽然江天无际,进入黄天荡。

草鞋夹江也是在摆动的,其旁的燕子矶所以才时而临江、时而上岸。

晚清宣统始纂《江苏省通志稿·方域志》上元县图用九宫格画法,这是测量所得,准确度较高,其标注的黄天荡,是从乌龙山北往东北方向的一段主流。

其《图说》介绍:“(大江)西北自江宁县下关镇起,入境分一支东北流,为草鞋夹江。曲折三十余里,过燕子矶,至观音港口(从南京观音门流入长江的小河口),仍合于大江,东行为黄天荡,正流横阔三十余里,……”注意,“正流”宽度不可能有三十余里,应该是河谷宽度,这又是学前人的恐惧渲染,今天这里江面才宽约三里。

这时,乌龙山是进入黄天荡的标志,主流与支汊在山北汇合。古人把长江恶浪看作是乌龙所兴,乌龙山上因建有乌龙庙得名,据说,过去船行至山下江面,船家要放鞭炮,并往江里丢馒头,向乌龙祈求风平浪静。这跟明朝人船过小帆山乞灵是一样的。

黄天荡的长度没有固定,要看当时江流宽度和避险的难易。另外,仪征青山嘴至胥浦口外,涨出不少沙洲,船过青山嘴就可以进入内河了,险情自然结束。

清朝杨棨《大风渡黄天荡》诗里说:“黑云四垂如坏壁,颠风倒吹江水立”,写出无比险况,最后却是“惊魂未定忽伸眉,金山一塔烟中出 ”,他说的黄天荡已经自仪征延伸到镇江了。看来,只要在宁镇长江某段遇上大风浪,就说那里是黄天荡。

民国以后的黄天荡

南京八卦洲不断北移,玉带洲、龙袍洲不断南移,狭窄的草鞋夹终于被冲扩成长江主流,黄天荡西端完成自北往南的移动。主流从燕子矶过,直冲南岸。随后,黄天荡中段也步步南移。遇到大洪水,南岸就有崩塌。官方资料说,这里长江南岸每年后退约32米。1923年栖霞山北距江1550米,1970年距江仅575米,现在距离长江最近处仅剩150米。晚清所建沪宁铁路,原先绕栖霞山北麓往龙潭,因江流南侵,1956年不得不改线,重新修一段铁路,自栖霞山南走。栖霞山西北的旧石埠桥镇也坍于江中。南岸直到近年抛石护岸才基本稳定。

我是这样判断各时期黄天荡的位置:南京下关(古靖安镇)是长江一个束窄口,江流东出下关,就是一个大扩展区,水流忽然减速,极易沉积出沙洲(如八卦洲),沙洲经常有多个,将长江分成主流和支汊。再往下,长江主流与最大的一条汊江汇合时,黄天荡就开始了。就是说,任你长江如何摆动,金陵往下,一旦“洲尽江合”,“江天忽无际”,就到了黄天荡。

至此可以总结了:黄天荡是南京至仪征之间长江主流的一截险段,江面宽阔,水文地质复杂,易有惊涛。由于长江在河谷中自然摆动,各个历史时期黄天荡江段的位置有所不同。黄天荡名称始见于南宋《韩忠武王碑》(1176年),后世沿用。

黄天荡的名气进入现代工业时代必然要衰落,因为蒸汽轮船开进了长江,轮船比木船的抗风浪能力大增,也可以快速靠岸避险。母亲告诉我,二十世纪初,我的曾祖父包了一艘小火轮送我祖父刘靖夫兄弟二人,从镇江来南京读书,那是我家人在南京生活的开始。后来,祖父又坐轮船从长江出海去美国留学。

黄天荡何以成险

唐朝李益《长干行》诗,写金陵长干里商人妇的思夫之情:“昨夜狂风度,吹折江头树。渺渺暗无边,行人在何处?”“那作商人妇,愁水复愁风。”

黄天荡之险在于“风涛一作,无可避之地”。清朝《同治上江两县志》说:“至黄天荡,洲尽江合,势极浩瀚,贾客舟归,气沮心慑。谚曰:'上有六百丈(安徽铜陵附近长江古险段),下有黄天荡’。”

黄天荡的风浪比他处多,遇险机会也就多,这是黄天荡的特点。有谚云:“黄天荡,无风三尺浪。”何以如此?

我推测原因有二:其一,仪征与下蜀之间为长江喇叭嘴,江风江潮容易形成射流;其二,江底地质结构复杂,宁镇长江河谷有多条地质断裂带交叉。

河谷本身就有三条横向平行的断裂带:南岸有幕府山-焦山断裂,北岸有龙山-瓜步山-青山断裂,江底还有一条断裂。南岸还有杨坊山-长林村断裂。

斜竖向的有南京-湖熟断裂、小丹阳-龙潭断裂、六合-江浦断裂、滁河断裂、瓜埠-竹镇断裂、冶山-汤山断裂。附近古火山有多座。

这表明,江底地质复杂,有坚固火山岩,也有挤压破碎岩石,高低不平,甚至有突出于江面的,比如小帆山,造成江流紊乱。

六合东沟至青山、仪征一线南沿,曾经是黄天荡江段,清朝《道光重修仪征县志》的水利图上,可以看到这里有露出水面的矶石,图上注“铁板矶”,这是一面积很大的水下(地下)坚固基岩体,现在称作陡山礁板矶,过去它对江流应该产生不小的影响。

1992年《南京自然地理志》说,1970年代末,南京市地震办公室将市区及郊县划分为三大类五个地震危险小区,其中“燕子矶-龙潭沿江区”为二类区,认为存在5~5.5级地震的可能性。这正是黄天荡摆动区域。

1994年《江苏省地震事业志》在提到南京至镇江沿江断裂(即幕府山-焦山断裂)时也说:“据史料记载和现代测震仪器记录,沿江一带,地震活动较为明显,显示出一定的新活动。”

我查江苏地震网近年发布的宁仪沿江地震有:

2013年10月18日   2.3级(北纬32.30,东经119.1)

2017年4月3日    1.0级(北纬32.34,东经119.03)

2018年10月11日  0.8级(北纬32.18,东经118.8)

2020年2月3日    1.1级(北纬32.12,东经118.8)

2020年2月11日   0.8级(北纬32.31,东经119.1)

2020年3月3日    3.0级(北纬32.12,东经118.79)

宁仪长江河谷北岸附近的史前遗址

1951年,我国最杰出的女考古学家曾昭燏,领导并亲自参与了南京博物院在江宁县湖熟镇的史前遗址发现和发掘,以后数年,南京博物院又发现了大量类似的史前遗址。1959年,曾昭燏与我国著名考古学家尹焕章共同发表了《试论湖熟文化》,提出了”湖熟文化”考古学命名,填补了南京史前文化的空白,其卓越成就,至今依然高高在上,难以超越。

1957年,尹焕章曾率领南京博物院调查组,在江南进行了大范围的史前遗址调查,发表了《宁镇山脉及秦淮河地区新石器时代遗址普查报告》(载《考古学报》1959年第1期,以下简称《普查报告》)。

尹焕章又率队于1961年4、5月间,在江北的江浦、六合、仪征、扬州调查,新发现了一批江北史前遗址,尹焕章先生与袁颖联署发表了《江苏仪六地区湖熟文化遗址调查》(载1962年第3期《考古》,以下简称《仪六调查》)。《尹焕章文集·考古日记》也有调查的详细记录。

一、大厂镇的史前遗址

【台20团山公园】《普查报告》:“在卸甲甸的北面南厂门内,东南距江边约500米。遗址为突出地面约10米、近于圆形的平顶土墩,直径约90米,墩顶辟为公园,墩上满布红烧土。遗物有残石锛、红砂陶鬲足和甗腰、黑皮磨光陶、几何印文软陶和硬陶等。”

从编号看,团山遗址应该是1956年最先发现的。团山在大厂镇南化公司厂内,我于2019年4月去考察,向厂部提出请求,被以安全为由拒绝。我只好在靠近团山的厂围墙外,拍了一张团山遗址探头照。谷歌地球地标:北纬32°12'44.00",东经118°45'19.08"

【卸甲甸庙山】尹焕章《我国东南地区苏、浙、闽新石器时代文化概况》(载《中国历史社会史文集》1964年版)中提及:“江北卸甲甸庙山遗址,它虽然位于大山之下土山坡上,但其内含则与北阴阳营也是一致的。”南京《大厂区志》说庙山遗址是1958年在南京钢铁厂内发现,出土以粗砂细陶居多,以及石器、骨蚌器等。我向不少南钢老工人了解,都不知有庙山。我推测遗址是建厂搞基建时发现,估计当时已经毁坏,所以没有加入编号。按地形推测,庙山遗址应在团山遗址西南1公里。

【平顶山遗址】在六合区葛塘街道。遗址高9米,顶部面积4667平方米。1980年代初发现,1992年列入市级文保单位,1994年由扬子石化公司建为平顶山公园。我赞赏这种保护方法。谷歌地球地标:北纬32°14'20.54",东经118°45'51.10"

二、我新发现东沟三遗址

当年尹焕章先生和同事们调查史前遗址,大多靠步行,非常艰苦,仪六地区调查是在1961年,正值饥馑年份,从六合县城出发的调查,没能走到东沟,我现在的调查算是半个世纪后的接续。

【大营许小山遗址】2019年5月1日,我趁天晴去东沟镇,再转车去北面的端营。在村东230米发现一史前遗址。遗址为不规则椭圆形,南北110米,东西130米,高约3米。上面几乎长满杂树和将成熟的油菜,人难以进去。幸好露出一小块荒地,捡到陶器尖足、陶片、红烧土硬结。旁边田里也有碎红砂陶片。村民说可能曾经是烧窑的,告诉我土墩不属于端营村,是东南面大营许村的。遗址南距大营许村190米,东距奶山、北距方山都约1公里。谷歌地球地标:北纬32°17'26.00",东经118°59'36.60"

【小山根小山遗址】5月3日,我又去东沟。这次走了不少路,先调查一处疑似遗址,证明不是。又去横梁街道王子庙社区小山根村。村东有近圆形土墩,直径110米,高约5米,顶平。墩上长满杂树、荒草,有坟区。墩南面被挖过,散布很多陶片和尖足。西北面见到红烧土。遗址在东沟西北4.3公里。北距新禹河300米,东距南京绕城高速180米。谷歌地球地标:北纬32°18'4.00",东经118°57'12.27"

【上苏太山遗址】再接再厉,我于5月5日再去东沟,到其东北近3公里的上苏村。村在条形土岗上,岗地两侧是一大一小的山冲,岗南端为一船形土墩,长127米,最宽处76米,高约3米。土墩上为小树林和庄稼地,地表散布很多红砂陶片、尖足,也有残石器。村民称土墩为太山,说像太字下的一点。谷歌地球地标:北纬32°17'3.60",东经119° 1'0.62"

三、仪征附近的遗址

尚没有机会去仪征,抄录有关资料于此。

【台186曹家山遗址】1961年5月11日发现。《仪六调查》:“在仪征城北1.5公里,遗址南脚下有后武村,……遗址突出四周平地5~8米,顶平坦,唯东部略高,中部有一东西向小道,面积南北长250米,东西宽200米,合计50000平方米。西端露出文化层,山地表向下50厘米为黄灰土层,50厘米以下是厚约3米的灰土层,灰土较浓,含物丰富。其中粗砂红陶有鬲、甗和罐。泥质印文软陶有编制纹、云雷纹和仿殷周铜器花纹。”

【台187赵家墩遗址】现称为赵墩遗址。《尹焕章考古日记·1961年5月12日》:“在仪征城北约15华里有村曰赵家墩村,在村北紧接处有一土墩曰赵家墩,即遗址所在。……遗址东脚下有河由北向南流。墩突出四周水田面约7米,顶平坦,北部略高。地表黄灰土、红烧土及砂陶片普遍。南部因村人历年破坏,露出文化层极明显,0~0.5米为黄灰土,以下有2.5~3米灰土,颇浓,包涵文物亦多,遗物红砂陶如鬲、罐、甗,还有残石镞与石锛。其面积为南北120米×90米=10800平方米。为一两山之间山冲的台形遗址,其性质属于湖熟文化类型。”

【台188甘草山遗址】《尹焕章考古日记·1961年5月12日》:“东北距胥铺约2里许,……南50米是山水桥,东南角约200米是巴庄,……遗址突出四周均约5~6米呈椭圆形,顶部略平坦,唯西南稍高,东北偏低,东西长约200米,南北宽150米,总计约30000平方米。”遗址于1982年正式发掘,详见江苏省驻仪征化纤公司文物工作队报告《仪征胥浦甘草山遗址的发掘》,载《东南文化》1986年第1期。网上可以搜索到。

【台157磨盘山遗址】《尹焕章考古日记·1959年4月28日》:“在破山口东北约2里许,西南距出土铜器处约3里许。二者隔一平原水田地区,它位于马坝山冲中,这山冲中为平原,还有河流贯穿其中。在遗址东西两面均有土岗相距约400米。遗址北距100米为小周庄,这里属仪征龙河镇人民公社马坝大队。遗址本身如磨盘故名,一周有三阶级,突出地面约8m,顶平,其面积80×80m=6400米。上有红烧土及红砂陶,如鬲、罐等及汉代印纹硬陶。”

【台158永山遗址】《尹焕章考古日记·1959年4月28日》:“在小周庄磨盘山南300米,二者南北遥遥相对,西面仅隔一沟约100米即破山大遗址(注:即老虎山))。一周为水田,马坝小河由北向南经遗址北脚下绕东脚下向南流去。顶平,北部较高,突出地面约10米,约为长方形,台形地,南北约100米,东西约80米,等于8000平方米。上面灰土密布,遗物亦多,以红砂陶、磨光陶、印纹软、硬陶都有且多,还有汉代釉陶,文化层有4米厚度。”

【台159老虎山遗址】最早称破山遗址,现称虎山遗址。《尹焕章考古日记·1959年4月28日》:“遗址西部紧靠破山口窑厂,西距出土铜器处约里许,东有永山遗址,只距一百米。遗址分为东西两部分,中隔一沟约50米,东部极丰,文化层约4米厚,遗物及灰土密布,而灰土颇浓。西部较薄,而散布面亦极少,唯西部较高,突出地面约13米,西部台面呈坡状。而东部较平坦,唯南面亦较低,一周为水田,东部突出地面约10米,——其面积约十万平方米,即东西约400米,南北约250米故得。应为江苏省台形遗址第一之大者(目前为止)。”

【荷叶地遗址】位于胥浦镇先进村荷叶组。东、南、北三侧有壕沟,2012年试掘过。

后记:庚子大疫,天下非常。年初以后不能外出,直到9月起才敢出门调查几次。原先计划去仪征考察拍些照片,不得不放弃。幸好此前有考察积累,才能赶紧完成本篇,若遇万一,会少遗憾。陵谷变迁,世间尤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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