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风吹桂花落/李 君

昨夜,竟然梦见到了村子里那棵大桂花树。

梦,有时是过往情景的回放,梦,几乎夜夜都有。只是,我平日里的梦大多纷繁杂芜,醒后,梦中场景有的全然忘记,有的只留下模糊不清的片段,难再有完整的记忆。而昨夜的梦却那么清晰,梦中的村庄,还是儿时熟悉的模样:几座相距不远的砖瓦房,一条浅浅的小圳,一座高大的青石朝门,半圈爬满青藤和牵牛花的青石围墙,还有墙内那棵小时候要两三个玩伴才能合抱过来的桂花树。这一切,像一副隽永的水墨画,深深地刻在脑海。直到醒来,那场景还未转换,那梦境依然那么真切。

醒来时分,是在凌晨。梦境渐渐退却,而故乡的影子却渐渐清晰起来。窗外有漱漱风雨声,一股淡淡的桂香随风潜入室内。我想,是这桂香,将故乡的身影送入了我的梦中吧?哦!故乡,故乡,那一树桂花香!

生我养我的那个村庄,很小,只有十余户人家,几十口人,几十亩薄地,但是小小的村庄里却有一棵大大的桂花树。父亲说,这棵桂花树是爷爷的爷爷种下的,算来,已有一百多岁了。一百多岁的桂花树,树干粗得一个人抱不过来,枝叶繁密,树冠像大伞盖,罩住了小半个院子。

围着桂花树的,是半圈有生命的围墙,围墙上爬满了各种青藤野草,春夏之际开着无名的野花。那些藤蔓自由地生长着,有许多就缠绵着攀上了桂花树,于是,桂花树愈加显得繁茂起来。在春夏之际,桂花树上竟然挂满了紫蓝色的小喇叭,引得我们小孩子大呼小叫,以为桂花树成仙了,开出了别样的花朵。待走进一看,原来是攀援在树上牵牛花儿开放了,闹了一场美丽的误会。

当然,桂花树的盛事是它自己开放的时候。仿佛一夜之间,微如粟米的金黄色小花,密密麻麻挤满了枝叶间。它们不是一朵朵开放的,而是一簇簇一团团开放的,这样的盛开方式,恐怕只桂花所独有吧?这也许是桂花的香味特别馥郁的缘故吧?于是,整个秋季,村庄就被这股浓郁清甜的桂香笼罩了。

桂花儿开了,香飘数里,附近的人们闻香而来,有的会折几挂枝柯,把桂香带回家;有的会到树下收集落下的桂花做香囊;还有的几乎每天都来,收集许多桂花,据说是拿回去做茶、做枕芯、泡酒……

有月的夜晚,大人们吃完饭就三三两两地来到桂花树下扯白话,我们小孩子就在树下追逐嬉闹,或牵着衣角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或手拉着手唱那些百唱不厌的童谣:“月光光,海光光,照得身上亮堂堂……”我们也时常争论到底是月宫里的那棵桂花树大还是我们院子里的这棵桂花树大。争来争去,觉得还是我们院子里的这棵桂树大,因为月亮里的那棵桂树看起来那么小,而这棵,几乎盖住大半个院子了。

秋天里最幸福的事应该就是过中秋节了。桂花飘香的时候,正是农历八月。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中秋节也在桂香中来临了。我们盼中秋节的心情,不亚于盼过年。因为那时爷爷奶奶都还在,姑姑也还在。姑姑会提前几天给爷爷奶奶送月饼及其他糕点和水果来,这些,都是我们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爷爷奶奶会事先将它们收起来,等到中秋那天才拿出来。于是,中秋那天晚上,我和弟弟就特别盼望夜晚快点来临,连晚饭都没怎么吃,留着肚子吃月饼。

终于,月升中天,大地被月光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妈妈把小桌子、小马扎搬到月光里的桂花树下,端出了瓜子、花生,爷爷拿出了姑姑送的香蕉、龙须酥,以及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月饼,把它们一一摆在桌上,月饼的香味和着桂花的香味,馋得我们口水直流。忙碌的一家人此时终于围坐在一起,开始吃月饼。大人们一边尝着月饼,嗑着瓜子,一边说着这一年里发生的事,说说庄稼和收成。而我们,一个劲地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吃,连粘在手指上的芝麻粒和龙须酥粉末,都被舔得干干净净。至于赏月,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月亮,不是天天都挂在天上吗?不是天天都看到的吗?还要赏吗?多吃几块月饼才是正事。

那时的我们,怎会懂得,明月易低人易散,明月明年何处看啊?月不老,人易老。爷爷奶奶日渐年迈,终于仙逝而去。接着,姑姑也在一场大病中故去。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来送月饼,虽然中秋依然有月饼吃,可是,没有热切盼望过的月饼,总是少了一份香甜,爷爷奶奶不在的中秋之夜,连月亮都是那么冷清。

那时的我们,怎会明白,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花不变,村庄却在变。炊烟袅袅的青瓦房渐渐消失,成片的果园和大树被砍伐,肥沃的良田被填埋,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没有烟囱的水泥房子,是一条条没有绿荫的毛胚村路。多年过去,那个伴我走过童年少年的村庄,已没有躬耕农田的身影了,没有鸡鸣犬吠的热闹了,没有月下拉家常的亲切了。村庄已不是昔时的模样,它让我觉得陌生疏离,而我也在这份疏离中走出村庄,渐行渐远。

算算,自外出求学到异地工作成家,故乡那株古老而高大的桂花树,已有近20年未去拥抱了,那芳香馥郁的桂花,也有近20年未曾去嗅闻了。20年的光阴,可改变的实在太多太多,唯一不变的,是天空那轮月,是地上这棵百年老桂花。那些曾在树下扯白话的老人,一个个离去;那些曾和我一起折桂枝、做游戏的小伙伴,早已各奔东西。村庄,有点空荡,有点孤零,有点寂寥。我常想,每当月升中天,照到家乡的这块土地时,它是否也会感到哀伤?我也常想,八月里,那一树繁盛的桂花,是怎样热闹地盛开,又是怎样寂寞地凋零?

清晨,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村里的艾大妈过世了。村里最后一位和爷爷同辈的老人也走了,她或许是最后一位见过桂花树成长的老人。

挂断电话,我望向窗外,昨夜的一场秋风秋雨,不知又吹落了多少桂花?一份乡情,似那一树桂花,几度开谢,却只能无奈飘洒一地;一缕乡愁,似有若无,忽浓忽淡,却总像那空气中飘荡的桂香,萦绕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作 者 简 介

李君,女,70后,现供职于新宁县某医院,从事护理工作,爱好写作,有作品散见于各地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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