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的禅诗(一)

  寒山是中唐时期著名的、有传奇色彩的诗僧,一个既是诗人,又是和尚的人。有专家学者指出,唐人中以诗来写禅理,写得最多、写得境界最精湛的,应该是寒山,寒山是中国第一诗僧。

        寒山原是官宦子弟,青少年时代生活在首都长安。他少年时父母双亡,跟着胞兄过活。由于应考失败,入仕无门,他受到家人冷落、妻子疏远,于是出家做了和尚。三十岁以后,隐居在浙东天台山国清寺附近的寒岩(亦名雪岩),自号寒山子。
        寒山的诗就写刻在寒岩的山石竹木之上,现存三百余首,其诗通俗易懂,直面人世,针砭时弊,入木三分,可谓别具一格。
        寒山的诗,反映了他对自我、对他人、对生命、对佛理的独特见解,我们从中可以了解到他的基本思想,加深我们对佛教文化的理解和尊崇。
        下面我们从五个方面解读寒山的诗。

一、寒山自述出家后的生活状态——我是谁?

1.基本生活状态

余家本住在天台,云路烟深绝客来。
千仞岩峦深可遁,万重溪涧石楼台。
桦巾木屐沿流步,布裘藜杖绕山回
自觉浮生幻化事,逍遥快乐实善哉。
我家本住在寒山,石岩栖息离烦缘。
白日游青山,夜归岩下睡。
倏尔过春秋,寂然无尘累。
快哉何所依,静若秋江水。
携篮采山茹,挈笼摘果归。
蔬斋敷草坐,啜啄食紫芝。
一住寒山万事休,更无杂念挂心头。
闲于石壁题诗句,任运还同不系舟。

解说:

        以上几首短诗,让我们大致了解了寒山出家后的基本生活状态:家住天台,筑屋寒山。那里山高路远,溪流万重,诗人常常穿着破布衲,戴着用桦树皮做的帽子,穿着木屐,拄着藜杖,逍遥快乐地生活其间。他日游青山,夜归岩下;蔬斋草坐,茹果食芝。诗人一住进寒山,就把万事放下,不再计较人间的得失、顺逆、好坏,一心一意诵经拜佛。闲暇之时,诗人便逍遥自在地画画、写字、作诗,随意而行,像没有系住的舟船一样,任其东南西北航行,不为世上人情事物所约束,生活自由自在。

2.心向佛门,潜心学佛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解说:

        “杳杳”指深远幽暗。“落落”是寂静冷落的样子。“啾啾”是清幽的鸟鸣声。“淅淅”是风吹声。
        全诗的意思是:寒山的山道上寂静幽暗,静静的涧边冷落幽僻。这里鸟儿常常啾啾啼鸣,这里空虚冷清罕见人迹。风声淅淅,风吹着我的脸;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在我的身。我生活在山幽林茂的寒山,天天见不到太阳;我寒山心如古井,年年春天来了,也不关心春来秋去的实情。
        全诗把寒山周围的景致描写得“美得像仙境,静得像永恒,幽得像古庙,荒得像沙漠。”
        那么诗人通过这首诗要告诉我们什么呢?他要告诉我们的是,他已脱离曾经居住过的人间尘世,现在已经超然物外,正在一个好住处一心向佛,修炼功德呢。

3.忍辱负重,在困难中前行

国清寺中人,尽道寒山痴。
有人来骂我,分明了了知。
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

解说:

        全诗的意思是,国清寺中人,都说我是个白痴,他们之中,甚至有人骂我,我明明知道却不予理睬,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虽说我没有出面作出任何正面回应,但其实这是对我最好的结果。
        这首诗告诉我们,寒山能够忍辱负重,在困苦的环境中努力修行。
        诗人写这首诗,也是在劝诫人们遇事不要斤斤计较,不要被急火攻心,要放宽心态,博大为怀。

4.万机俱泯,识本来人

本志慕道伦,道伦常获亲。
时逢杜源客,每接话禅宾。
谈玄月明夜,探理日临晨。
万机俱泯迹,方识本来人。

解说:

         佛教中有禅宗一派,提倡学佛应该顿悟,认为只要心不染尘,六根清净,空虚无为,人人皆可成佛,从而出离三界轮回,进入不生不灭的涅槃境地。寒山就是这一派的积极推行者。
          诗中的“道伦”指佛道一流人物。“杜源客”一说指拾得和尚。诗人出家后经常跟拾得和尚交往,谈玄论道:“时逢杜源客,每接话禅宾。谈玄月明夜,探理日临晨。”指的就是与拾得讨论玄理。另说与诗人杜牧有关。杜牧与寒山子原系善友,他俩相依与命。杜牧诗云:“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诗中表达了对寒山子的风度操节的赞美。
        这首诗的意思是,出家后的寒山非常羡慕出家人中的高僧,希望得到他们的亲自指点。他常常与高僧名宿早晚谈玄论理,有时甚至通宵达旦。通过谈玄修炼,寒山深深体会到,只有万心俱灭,才能达到无我、无人、无心、无物之境。如是才可能做到悟道,真正实现“本来人”的境界,从而修炼成佛。

二、寒山对俗众的基本看法——你是谁?

1.不要当骗子,不要受人骗。

我见瞒人汉,如篮盛水走。
一气将归家,篮里何所有?
我见被人瞒,一似园中韭。
日日被刀伤,天生还自有。

解说:

        诗中诗人鞭挞了欺骗人的骗子,指出他们的所作所为,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同时指出,受骗的人,如同园里的韭菜,会剪后再生。诗人以佛家人的眼光劝喻世人,不要做欺骗人的事,若受了欺骗,也不要灰心丧气,应该“吃一堑长一智”,长点记性。

2. 莫为子孙愁,莫为名利争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载忧。
自身病始可,又为子孙愁。
秤锤落东海,到底始知休。
人生一百年,佛说十二部。
慈悲如野鹿,嗔忿似家狗。
家狗趁不去,野鹿常好走。
欲伏猕猴心,须听狮子吼。
我见百十狗,个个毛狰狞。
卧者乐自卧,行者乐自行。
投之一块骨,相与睚眦争。
良由为骨少,狗多分不平。

解说:

        “十二部”是指佛陀所说法,依其叙述形式与内容分成的十二种类别。
        这里诗人刻画了世人的种种画像:有一心为子孙效劳的,有为了名利争斗不休的……,诗中刻画了俗众的种种丑态,还用“秤锤落东海,到底始知休”“因为骨头少,狗多不够分”等比喻,用来唤醒世人,千万不要为子孙愁,不要为了名利,去做睚眦必争的事。而真正要解决人生的根本问题,那就得好好修学佛法。

3. 劝告世人,重视婚姻美满

老翁娶少妇,发白妇不耐。
老婆嫁少夫,面黄夫不爱。
老翁娶老婆,一一无弃背。
少妇嫁少夫,两两相怜态。
柳郎八十二,兰嫂一十八,
夫妻共百年,相连情狡猾,
弄璋字乌彪,掷瓦名掐蚋,
屡见枯杨荑,常遭青女杀

解读:

        前一首诗的意思是,老夫少妻,少夫老妻,都属于不正常的婚姻配对,容易造成夫妻间的许多不易解决的矛盾。因此,诗人劝告世人,切莫把婚姻看成儿戏,以致出现婚姻危机,给夫妻双方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后一首诗中的“弄璋”指代男孩。“掷瓦”指代女孩。“荑”指初生的嫩芽。“青女”是中国传说中掌管霜雪的仙女,常代指霜雪,此处喻指白发。
        全诗的意思是:柳郎八十二岁,兰嫂十八岁,两人结婚,夫妻二人年龄相加正好一百岁,婚后感情倒也相互满足,还能够生儿育女,但老夫少妻生育的后代,却常如枯杨新生的嫩芽一样,是难抵御霜雪的侵袭而多半会夭折的。
        82岁的新郎,18岁的新娘,这样的婚配是很危险的。很明显,诗人借此讥讽的是,夫妻婚龄相差太大,所生子女多难长寿。这主要是因为父母中一方年龄偏大,气血已衰所致。

4.要报效父母养育之恩

我见世间人,堂堂好仪相。
不报父母恩,方寸底模样。
欠负他人钱,蹄穿始惆怅。
个个惜妻儿,爷娘不供养。
兄弟似冤家,心中长怅怏。
忆昔少年时,求神愿成长。
今为不孝子,世间多此样。

解说:

        “分寸”指心。“底”,指什么。“蹄穿”指生前不积德,死后入畜生道,变成牛马猪羊等有蹄的牲畜。
        诗人指出,有的人徒有好的外表,其实他们心里肮脏得很,他们不报父母的恩情,欠了人家的钱也不还,直到要变为畜生了才后悔惆怅。他们爱妻怜子,但却不去赡养自己的父母亲。他们中,有的人不讲孝悌之道,兄弟不合,好似冤家一样。他们小时候还求神拜佛,许愿长大了要干点什么什么的,可现在却成了不肖子孙,真是让人痛心啊。
        诗人对那些贪图安逸的不孝子深恶痛绝,教诲他们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悉发菩萨心,报效父母养育之恩,以便死后能升到极乐国里。

5.读书劳作是生活的必需

茅栋野人居,门前车马疏。
林幽偏聚鸟,溪阔本藏鱼。
山果携儿摘,皋田共妇锄,
家中何所有,唯有一床书。

解说:

         诗中说,山居人家住在茅草屋里,很少有人来到这里。林子里幽静,有很多鸟儿聚集;溪水开阔,那里是藏鱼的好处所。常常带着儿子去采摘山果,与妻子在田地里劳作。要问家里有什么?告诉你,满满一床书是我的传家宝。
         这首诗体现了中国以读书和田园生活为乐的传统理念,也是古人追求的一种境界。有一则对联说:“读书传家久,田园继世长”。诗人写这首诗,是希望人们安于读书和田园生活,免于世俗的干扰。

三、寒山劝俗众多行善——你该怎么做?

1. 要跳出三山外

我见世间人,茫茫走路尘。
不知此中事,将何为去津。
荣华能几日,眷属片时亲。
纵有千斤金,不如林下贫。

解说:

        这首诗的意思是:我经常看到许许多多的人,终日里只知茫然地在人世间、红尘里赶路。他们始终不知佛理,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更不知道摆脱红尘的渡口在何处,更不知如何解脱。荣华富贵的日子又能维持多少天呢?与老婆子女们能分享片刻的亲情又有多长呢?纵使你有千斤的黄金,却忧谗畏讥,还不如退居林下心无牵挂,做一个归隐的老人。
        诗人的意思是说,天堂与地狱,不在外界,而在你的心里。天堂与地狱,其实只有一墙之隔,一步之遥。要言之,“悟”就是天堂,“迷”就是地狱。对一个人、一件事、一个理,想通了就是天堂;拘泥于其人、其事、其理中,执迷不悟,跳不出来,那就是地狱。俗语曰:“跳出三山外,方有平常心。”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2.要多念佛少烦恼

大有好笑事,略陈三五个。
张公富奢华,孟子贫坎坷。
只取侏儒饱,不怜方朔饿。
巴歌唱者多,白雪无人和。

解说:

        这是诗的意思是说:天下的好笑事真的有不少,我略选几个说说。那卖浆水的张公家财万贯,而大儒孟子却生活贫困坎坷。一个矮子吃得饱饱的,而我这个高个子人却常常饿肚子。优秀的失败了,低劣的却胜利了,这世间真是不平等呀。正常的情况应该是,唱下里巴人通俗歌曲时应和的人才会多,唱阳春白雪高档的音乐时,应和的人少才是情况正常呀。
          诗人借助自己修炼宏深的佛法,借助自己已经具有的天眼,以此启发人们,“欲无烦恼须念佛,各有因缘不羡人”。要想解脱你生活中遇到的种种麻烦,你就得念佛,与世无争,“跳出三山外,不在五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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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要借智慧战胜烦恼

寒山有倮虫,身白而头黑。
手把两本书,一道将一德。
住不安釜灶,行不赍衣裓。
常持智慧剑,拟破烦恼贼。

解说:

        诗中诗人把自己比喻为没有羽毛鳞爪的倮虫。说自己每天随身携带着老子的《道经》《德经》两本书行走天下。自己住不安釜灶,行不带衣裓。要问和尚他带的是什么,告诉你,他带的是智慧之剑,随时破除烦恼之贼。诗人用生动形象的比喻,告诉人们,修炼之人,要随时随地用聪明才智驱除烦恼,随遇而安。

4.要珍惜生命

一向寒山坐,淹留三十年。
昨来访亲友,太半入黄泉。
渐灭如残烛,长流似逝川。
今朝对孤影,不觉泪双悬。

解说:

        诗中寒山说,不知不觉中,自己在寒山修炼,弹指间便是三十年了。昨天来了一个亲友,问问他自己的亲戚朋友熟人的情况,得知他们中一大半人已经命归黄泉。人老了,如同风中的残烛;生命之水,如同逝去的河水,不会再回头。今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觉双眼泪直流。
        这首诗,既有诗人对生命无常的无奈,更是想唤醒那些痴迷不悟的红尘中人,珍惜生命,珍惜当下,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过好每一天。

5.要爱惜身体,保持善心

人以身为本,本以心为柄。
本在心莫邪,心邪丧本命。
白发会应生,红颜岂长保。
但看北邙山,是个蓬莱岛。

解说:

        “柄”在这里指根本。“蓬莱岛”乃指坟坵。
诗的意思是说,没有好身体,一切枉然;正因为有身体存在,才有个人的生死荣辱。而保持身体的根本,是要有一颗好的善心。有了这颗善心,就是有了做人的根本,这才是保持身体健康的根本,否则,即使你长命百岁,最终归宿还不是一个“北邙山”“蓬莱岛”(坟墓),又有什么意义呢?

6.要及时行乐

有乐且须乐,时哉不可失。
虽云一百年,岂满三万日。
寄世是须臾,论钱莫啾唧。
《孝经》末后章,委曲陈情毕。

解说:

        诗人认为,人生在世,活得长的,也不过三万日。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非常珍贵。因此要及时行乐,因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人生如寄,须臾即逝,死而哀悼,不如生前多做善事,有乐及时享受,快快乐乐的生活,这应该是无可厚非的。这就是佛对我们的教导。
以下两点,留待下次与亲接着说。

四、寒山劝俗众心向佛——你怎样成佛?

五、寒山与拾得——成佛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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