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经历过的那件屈辱事
〓 第 1359 期 〓
文|田戍涛 编辑|王成海
本来有些事情准备压在心底一辈子不想说出来，因为那毕竟是自己的屈辱史，在我们中国人看来那是丢足了面子的事情。但有时想想正因为自己的善良、厚道、诚实，所以才给一些货色留下了机会，因而容易遭遇屈辱。
不信你放眼望望，回头想想，无论在我们现实中的身边，还是历史的深处，那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是些什么人？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是些什么人？表面一脸的正义、公平，背后却干着蝇营狗苟，无法见阳光的又是些什么人？反之，善良、厚道，有点廉耻，有点做人底线的人，最终结果如何？不是吃了亏就是上了当，还落下个没能力、没本事、不会做人的名声，现在更有甚者，还闹出个什么破新名词——情商，于是一些正直的人就更容易被这些货色冠之以“情商不足”而嘲笑。其实，说到底无耻之徒是最会以太阳的名义行黑暗的勾当，卑劣之辈最惯用公平、正义的幌子做着猪狗不如的坏事，上奸而下愚，充斥在社会的各处，忽悠了中国人几千年……
犹记得，近三十年前，我大学毕业，在毕业分配去向上，学校给每个同学提供了三个地方供自己选择，人家大多数同学都选择了远离故土，去好一点的城市去，而我却义无反顾地把三个地方填得一模一样，那就是家乡的那个小镇，这倒不是说我有多么崇高的思想和人格，想去改变家乡的落后教育，而是由我没出息的性格所致，因为我恋乡情结太严重，尽管家乡贫困、落后，很多人都想方设法逃离它，而我由于愚笨，头脑反应不灵，却看不到人人都能看清楚的问题，因而没有丝毫的这种观念，老是觉得故土是我最为挂念的地方。最终成为了家乡小镇高中的一名化学教师兼班主任，据人们所言，我还是此学校自建校以来少有的科班出身的化学系本科大学生。当然这不是我所需要的名头，更不是我所自豪的因素，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过所谓伟大的理想和抱负，我的潜意识里只喜欢追求一个衣食无忧、家庭和睦、闲静快乐、干自己喜欢干的事的这么一种生活状态。
但令我不曾想到的是现实永远和理想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进了学校才知道“一入学校苦似海，从此人生不由你”啊！
在小镇学校呆了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除了假期和星期六日等节假日外，我几乎都是起五更睡半夜，每天除了中午两个多小时和夜晚十点之后，人一下都不能离开学校，那个愁啊！憋呀！真不是我这种热爱自由的人所能忍受的，但为了生活只能顺从吧！更何况人人如此，咱们岂能例外？所以一切随大流，顺大众，顺其自然，咱内心里也没有丝毫怨言……
可有的事情却未必是这样，自今想来，在小镇学校的十年，我觉得有一件事情严重触犯了我的尊严，侮辱了我的人格，侵犯了我的利益，因而直到现在还让我气愤难平，耿耿于怀。
记得那是我上班还没多长时间的时候，第一年还是第二年，记得不太清楚了，当时学生穿校服的事情才刚刚兴起，有一次校长大早晨召集全校班主任开会，任务就是关于让学生订购校服的事情，每套六十元。
至今我还清清楚楚记得那个场面和校长的一些话语，校长先是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堆学生穿校服的理由，总的意思是穿校服既有利于学生，也有利于学校的管理，是一件大好事，让班主任们多发动学生订购，最后话锋一转，很有人性地说:不过咱们学校农村的孩子多，家里贫穷，没钱的孩子们不要过分苛求，不订购也可以，明天抽时间把你们班里订校服的学生名单交到我这里。我听了之后都要感动得哭了，这么懂穷人的校长真是难得啊！
我回到班里几乎把校长的所有原话完完整整地告诉学生，然后安排体育委员去统计订校服的学生名单，最后的结果好像是班里三分之二以上的学生都订了校服，不足三分之一的孩子因没钱而未定。
第二天上午，我利用自己没课的时间去了校长办公室交名单，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一些班主任到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把名单交到校长手里，校长一一问询每个班里有多少学生，然后又数了订购校服名单上的学生数目，等轮到我的时候，我恭恭敬敬地把名单呈给校长，校长问完我班级学生人数，又数了名单上的人后，说了句:你等一会儿吧！我当时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就叫我等一会儿，所以也就没有任何想法，一直站到旁边等待，当所有班级都登记完毕后，我又把我班的名单呈了过去，此时，校长的脸“唰”地变了颜色，说话的语气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和颜悦色变成了怒不可遏，且粗鲁不堪地对我说道:你们班算球了！面对校长的如此举动，愣怔了至多三秒钟，愚笨的我才突然意识到人家这是怪怨我没有全班都订校服，此时再想到他当初假惺惺的那些话语，我的愣劲一下也上来了，心头的怒火“呼”地串了出来，我把我班订购校服的名单一下揉成一团，往地上狠狠地一摔，气呼呼地回应道:算就算球了！然后骂骂咧咧一甩门，拂袖而去。
记得那是个星期六，上午上完课下午就不上课了。回到办公室之后，我气得就和老师们大声地讲述此事，不知什么时候，校长却已经站到了我们办公室门口，神色严肃地高喊道:✘✘✘，你出来！说实话，我这人很善良、厚道，但也非常倔强、耿直，当一些丑恶无缘无故逼到我头上的时候，我也会奋起反抗，且不计后果。
但人家毕竟是校长，喊你你总不能不出去，我走出办公室就站在台阶上，校长背操着手站在下面，对我就是一顿猛烈“批评”，这长那短，反正我一句话不说，这反而令他更加生气，就在他“批评”我“兴致”正浓的时候，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给我丢下一句话:这事情没完，星期一再找你算账。然后气狠狠地离开了。我心想:星期一你能把我吃掉？
结果还没有等到星期一，就在星期日晚自习的时候，我正在班里巡查，校长的一个亲信笑得像花儿一样，趴在我班门口敲了两下门喊道:校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了。我心想:校长已经等不及了，这是要提前收拾我了，我就过去讨教一下吧，看看能奈我何？
真的，那时尽管我很年轻，却没有一点害怕感。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到了校长办公室后，校长一改昨天的愤怒，还很客气地让我坐在沙发上，然后和颜悦色地开始教育我，诸如什么你刚上班年纪轻轻，没有做好工作反而还有怨气，以后得学会把工作干得踏踏实实等，如此这般地对我进行了一番教育，这结果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心想人家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辈兼领导，最后反而先给我这个愣货台阶下，而不是我痛哭流涕地去给人家主动“承认错误”“谢罪”，也就不错了，那我一定得让全班同学都订上校服。
可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我隔壁班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组的老师，关于我和校长因为给学生订校服的事情产生的矛盾，他已经一清二楚，那天晚上他看见我让校长叫走了，大概怕我这个愣货真和校长“顶牛”上出事情，在我走了之后，他就跑到我班里把事情向学生解释了一番，说你们班主任因为你们班同学没有全部订校服，已经和校长“杠”上了，你们不能无动于衷，你们应该支持你们班主任完成学校的订校服工作。孩子们都是很聪明的，也是很体谅我，给我面子的，一听这话，没有订校服的那些贫困同学都自觉到体育委员那里做了登记……
这件事情尽管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当初我们的校长也走了好几年了，说实话，我不想对他说什么坏话，后来倒还觉得他很有趣，他在学校当了不多几年校长就退休了，后来有私人学校聘他做校长，有一年冬天他大约是外出旅游回来，大早晨下了火车步行回家，那天天气特别寒冷，正赶我骑摩托到学校，路上遇到他，平时一直戴帽子的他那天居然赤着头，背了一个大包，我看见后着急停下摩托说:天这么冷，您这是去哪里了？然后把他驮回到家，到了他家门口下了车后，他拍了我的肩膀说了一句:✘✘✘真是个好后生。我心想，您现在才发现了这一点啊？
后来，我出走异地，又在几个场合见过他，他当初做我们校长的那种威严和凶狠一点也没有了，俨然就是一个平常的老人，和我们也是说说笑笑……
真的，我不恨他，但我恨的是官场上那种惺惺作态的虚伪，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无耻……
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校长为什么在大场合说那样体谅人心的话，而在具体办事时又是那样的蛮不讲理？难道这就是中国官场所谓的“权术”，说一套做一套，然后让手下的人去揣摩领导的真实意图？我不懂，故我认为是对我人格、尊严的侮辱，所以至今说来还有点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