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故乡沛县,在老屋里看到的一幕,让我心绪难平!

文:李承

图:来自网络

席慕容说:“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是的,远离家乡的游子,思乡的涟漪在经年的离愁中潜滋蔓长,常常会被一席月光牵引,泛起缕缕乡愁,特别在幽幽独处时,忍不住走回只属于童年的故乡。

四十多年前,我背着背包离开家乡沛县时,天上飘着小雨,如烟如雾。母亲站在村口送我,我微笑着转身,把母亲含泪的挥手留在身后,昂着头,快步前行,不让她察觉我独自飘零的感伤。

岁月匆匆,不经意半个世纪过去了,这期间也曾回去过,但大都来去匆忙。离开职场后,很少回思一生是平庸还是辉煌,只在沧桑雕刻了容颜后,常常想起故乡。

“故园眇何处,归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韦应物的诗句催我整理行装。

深秋时节,我重访久别的故乡。当苏北辽阔的平原映入眼帘时,我闻到熟悉的泥土气息,满目都是温暖的乡情!

路,早已不是童年时代的一径蜿蜒,笔直的马路纵横交错,夹道的白杨参天。此时已不是白杨苍翠的季节,尽染了秋色的落叶悠悠地飘飞着,感觉很像拖着行李箱的我。

村前的小河是流淌童年欢乐的地方,当年河水不深,也并不清澈,甚至在伙伴的嬉戏中泛着浊浪。但那时的兴致却令我难忘。而今走近它的时候,却见它已失去昔日的明亮,河水已苍老成了黑色,黑色支撑着几朵浮萍,静静地映着树枝筛漏的日光,已不再像当年那样天真地流淌。

母亲不在故乡,故乡只有年迈的伯父母。记得四年前我来的时候,伯父还能带我沿着河边的小路散步,在那座小桥上教我打太极拳。归去时,曾回顾他的青春岁月,我也曾把他的滔滔不绝整理成章。

而今,短短的四年,伯父腰弯了,手抖了,步子也很慌乱。尽管他思维清晰,谈吐自如,但他蹒跚的脚步只能踟蹰百余米,更不能打太极拳了,我在伯父的衰老中体会着岁月的无情!

次日,我默默地独行在蔓延着暮秋的清晨,希望在这已经找不到童年痕迹的新型农村里,寻找一两点旧迹,从而遇见最初的自己。

规划过的连排楼房一色的青砖青瓦,楼顶几乎都安装了太阳能,整齐的院落配上色彩明丽的大铁门,显得富丽堂皇。

这是秋的季节,太阳出来了,门前的柿子树挂着满满的红灯笼,飘散着薄雾的果园炫耀着累累果实。原来的麦场,已被一片杨树林覆盖。秋风过处,秋叶翻飞的景象,真如白石老人的随性泼墨,展现着清淡雅致的画卷。

我徜徉其间,忘记衰老,忘记流年,忘记要寻找的自己。让秋的美丽驱散秋的感伤吧,花开花谢,雁过无声,都是自然规律,我何必去感伤生命的零落。

可是,再往前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情景让人吃惊。

在一座高耸的楼房后面,匍匐着一个低矮的小屋,斑驳的土墙处处都是风雨侵蚀的痕迹,屋顶还是稻草秆缮着的,经年风吹雨淋,那稻秆早已沤烂成黑色的硬块,只有主人修缮过的地方是浅色的,在秋风中不时颤抖着几根草须,极像秃子头上的几根毛发,很是难看。

这也许就是我要找的旧迹吧,我环视一下四周,想判断这是当年谁家的老屋。

这样想着,已走到屋前,门虚掩着,我以为是谁家的柴房。轻轻推开门,屋里很小很黑,视觉一时还未适应,只听到“喔喔”一个声音从一侧响起,我惊吓得一步跳到门外。惊魂未定,又听到那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在喊着一个字:“水,水……”

我平静了片刻,又走到门前,只见门后面打着一个地铺,屋里一片狼藉,恶臭扑鼻而来,让我不禁又倒退两步。一个头发稀疏,面似骷髅的老人躺在地铺上。一床看不清什么颜色的棉被盖在身上,床边一个结着厚厚污渍的碗,碗里好像还有一块馒头。此刻他正伸着手朝着门的方向,含糊不清地喊着那个字……

我环视四周,没有水,也没有装水的器具。默默地望着他,然后转身离去。只想回去找个答案:我遇及的是人是鬼?

我弟告诉我,那老人是前寨的XX伯父,老伴早已去世,他去年中风偏瘫在床,无法自理。

我问:“他好像有儿有女啊,怎么没人管他?”

我弟回答说:“前面那座楼就是他给儿子盖的,两个孙子了,也不能说没人管。他儿子媳妇天天送饭给他吃,女儿嫁得很远,每次来都是大洗几天。走的时候走一路哭一路。”

我问:“那高楼里为什么老人不能住?”

我弟弟说:“姐,你离家久了,不知道咱这里现在的风俗了。这里都是老的给儿子盖了楼,儿子在楼里娶妻生子,老的是不能同住的。这还是好的,还有间老屋,有的老人没房子住,没能力没地基盖,只好在村外搭个草棚安身。这样的情景在咱这里不足为奇。”

我愕然!这是我的家乡吗?这是我一直引以为豪的帝王之乡、礼仪之邦吗?

我一整天独坐着,这件事让我心绪难平,久久萦绕,挥之不去,让我似乎停止了思维。

也就是这一天,我突然很在意地看着我的弟弟弟媳进进出出我伯父母的房间,看着他们送水喂饭(我的伯母已瘫痪七年),看着他们给伯母擦澡、换衣、侍候大小便。

我流泪了,我对弟弟弟媳他们突然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我知道这世上人和人是不同的,我生在礼仪之家,自然想不通这世上有那么多超乎常理的人和事,但我的忧虑是深刻的,因为这不是一个家庭的问题,而是一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

秋,还是一个感伤的季节,踏着飘零的落叶再一次回望故乡的时候,只觉得秋水渺远、残阳如血,我的心一时迷茫在衰草连天的暮色里,甚至连那久久氤氲在心底的如藤的思乡之情也纠结着。

可是,故乡依旧在我心底沉淀着。

回到江南,初冬来了,雁群阵阵,我不知道在我的窗口盘旋而过的雁群,是不是来自我的故乡?有没有一只曾栖息在我家门口的枝桠上?

哦,乡愁!还是用席慕容的话作结吧:“故乡的面貌是一种模糊的惆怅,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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