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前绝后 | 六十年代的一场北京京剧院名家大反串
1961年2月13日(大年除夕夜)的晚上,原北京京剧团(现改为京剧院)全体演员、乐队以及舞美等工作人员为欢度佳节,在北京市工人俱乐部,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春节联欢晚会,演出了一台丰富多彩的文艺节目,歌舞、杂技、戏法外,精彩的大轴戏是全团艺术家通力合作,联袂演出反串京剧《大八蜡庙》。
这出戏的舞台监督是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侯喜瑞老先生。演出阵容是:扮演费德功的是马连良(老生反串武花脸),扮演朱光祖的是谭富英(老生反串武丑),扮演金大力的是张君秋(青衣反串大花脸),扮演小张妈的是裘盛戎(铜锤花脸反串彩旦),扮演黄天霸的是赵燕侠(青衣花旦反串武生),扮演贺仁杰的是李世济(青衣反串武小生),扮演褚彪的是小王玉蓉(花旦反串武生),扮演秦义成的是李多奎(老旦反串老生),扮演施士伦的是马富禄(小花脸反串老生),扮演费兴的是陈少霖(老生反串小花脸),扮演关泰的是李毓芳(青衣反串大花脸),扮演来龙的是赵丽秋(花旦反串武花脸),扮演窦虎的是李淑玉(花旦反串武二花),扮演张桂兰的是张洪祥(架子花脸反串武旦),扮演小姐的是周和桐(架子花脸反串青衣)。《大八蜡庙》的演出中间,还有戏中串戏:男旦青衣任志秋学唱名家时慧宝先生的《朱砂痣》京剧唱段,著名京胡演奏家唐在炘清唱了《锁麟囊》中”春秋亭”一场的选段。
那日下午 5点半,马连良先生就来到后台,同后台的人们寒喧一阵之后,就去化妆室扮戏。当年马连良虽已年逾花甲,但其精气神非常饱满,没有多大功夫就勾完费德功的脸谱。他很谦虚地对站在身旁的周和桐说:”勾脸戏我在富连成科里唱过,但演反面人物,我还是头一回来,这,您得替我兜着点啊!” 马连良先生扮演的费德功一出场就获得了热烈的”碰头好”。他从亮相、台步、身段到眼神,都非常准确地把费德功的阴险、毒辣、贪恋酒色的大恶霸的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恰到好处。尤其手里那把特别的大扇子,耍得又溜又帅,几乎全身都是戏。待到”双膀臂力压泰山,全凭袖箭镇淮安,结交绿林英雄汉,谁不闻名心胆寒”四句定场念白刚一结束,观众席里即发出一片震耳的喝彩声。
谭富英先生反串的武丑朱光祖,更是堪称一绝。当年谭先生已近花甲之年,其扮相不仅俏、美、边式,而且一招一式均不失”开口跳”的架势,即真是抬腿有尺寸,举手是地方。”探庄”那场戏里,不仅”走边”动作优美,而且”鸾带”踢得干净利落,踢腿能到鼻尖,上桌时的一个”高台”亮相,台底下立即就是”炸窝”的满堂好。不难看出这也是老先生幼年在科班奠定的扎实武功基础。据谭元寿先生对笔者讲:”反串武丑戏,这也是谭门的祖传,从前只要是名角大反串,我老祖 (谭派艺术创始人谭鑫培老先生)就专来武丑这一行。”
反串黄天霸的赵燕侠更有独到之处,她扮相英俊,功架漂亮。出场的“马趟子”和“跑圆场”,还真有大武生的气势和派头。她穿三寸高的厚底,一个稳健的“垛泥”,就获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同谭元寿(扮演费府家将)的刀枪开打,不仅配合默契,套路娴熟,而且又冲又快,甚是火爆。
著名老旦李多奎先生,当年已是60开外的人了,在奔走公堂告状的路上,突然来了一个离台板一尺多高的”吊毛”,这个动作对年轻演员不算什么,但对年过六旬的李老却不是件闹着玩的事。他唱了一辈子老旦戏,还从来没有起过这么高“吊毛”的“范儿”。当时台上台下的观众,都替他捏了把汗,站在下场门看戏的裘盛戎赶紧走过去,既亲切又半开玩笑地说:”多爷!您今晚怎么玩上老命了? 是不是不打算过年啦?”李老面带笑容,很幽默地对大伙儿说:”别看我岁数大点,可腰腿还算灵活,说真的,没有两手绝的,也不敢应今儿晚上这个活儿!”
马富禄先生可谓是文武全才的名丑,尤其一条得天独厚的好嗓子,又亮又甜又”响堂”,听起来真过瘾。那次他反串老生应工的施士伦,在场上的念、做都很规矩、讲究,简直听不出来他是唱小花脸的。
张君秋反串的金大力,也一反平日的胭脂粉相,一张紫红色的脸谱勾得庄重、好看,举止豪迈、粗犷,俨然一副”楞头青”的喜人形象。
裘盛戎扮演的小张妈,更是别具一格,论台风和光彩,还真有点名家小翠花的味道。他在台上整个的表演不是活泼、俏丽的花旦,而是诙谐、风趣、引人发笑,地地道道的彩旦风范。在”抢亲回府”劝说小姐(周和桐反串)那场戏里,裘盛戎插科打诨地说:”我说小姐呀,别装着哭啦,请放心,我们大爷是不会要你的,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唱大花脸的!”这几句临场”抓哏”逗得观众捧腹大笑。
小王玉蓉扮演的褚彪,体态大方,身手矫健,尤其胸前那口二尺多长的”白满”,表演得得心应手,洒脱自如。如果没有扎实的”髯口功”,这场重活儿是应不下来的。除上述之外,其他几位串演的角色也都有声有色,维妙维肖。从场内阵阵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喝彩声,足见这些艺术家们的演技水平确已达到了登峰造极、游刃有余的境界。
这场珠联璧合的大合作反串戏,已经过去几十个春秋,侯喜瑞、马连良、谭富英、裘盛戎、李多奎、马富禄、陈少霖、周和桐、赵丽秋、任志秋等艺术家也都先后谢世,但精湛的表演艺术却依然留在人间,永远留在人们美好记忆之中。(摘自 《中国京剧》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