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选征文·小说】刘道彬‖老马蓝图

审核：王晨清   编辑：周琛琛                           总第44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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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蓝图

文/刘道彬

自从把老幺嫁出后，老马就开始规划起了新人生。

起初，老马准备好板凳和茶水，挎篮花生，扛捆甘蔗，摆在村铺东南角。板凳是小竹凳，留给人坐的茶水是柳树叶嫩芽晒干后泡的，送给人喝的，花生是自家地下的，炒熟了装进篮子，用布盖上，半天还热乎，甘蔗也是自产的，用刀一根根砍下来，剥下皮，绳子捆齐了扛过来。这些是农村娃的最爱，不值钱，但谁的娃不是心头肉呢？所以老马格外珍惜。

村铺躺在宋行路与柳营路交叉处，人口密集，属交通要塞，不大，拖拉机过处，尘土飞扬。

老马从不把天聊死。男的女的，美的丑的，大姐老妹一喊，让人心里瞬间舒坦。吆喝几声来坐坐，递上一杯润喉水，谁买东西还会往别处跑呢！

人一多，货品就紧张，花生不够卖了，甘蔗也罢园了。按说，一辈子把腿插在泥土里的人，脑筋早该锈迹斑斑了，可是，老马有过人之处。他是那么镇定自若，简简单单往街道跑两趟，别人竟然驱车把东西送来了，什么油盐酱醋、毛刷毛巾、果子小糖、气球摔炮，一应俱全。

东西一多，那几个篮子几条板凳明显力不从心。树杈上，石头上，地上脚下，瓶瓶罐罐，摆了一圈。

还得说老马会来事，正在家人一筹莫展时，小小的花生的醇香像风一样吸进附近人的嗓子里，也吸进了从街上来开会的村长喉咙里。

村长说，老马，你看那摊子都要压塌了，想法子嘛！

老马说，也想呀，但巴掌只有那么大，装不下呦！

村长说，傻了吧，对面坑坑洼洼的空地，你开了荒，村里也省了心。

老马一拍脑门，谁说不是呢！

老马白天摆摊，晚上带着小马推板车拉泥土填河沟。那小马，从小就虎头虎脑，到现在，三十多岁，浑身蛮力无处使。且看他：

黝黑肩膀似泥墙，

粗壮五指如金刚。

硬生生张飞转世，

活脱脱牛王附体。

洼坑填平后，老马拆下枕头套，取出多年积蓄，请工匠打地基盖瓦房。不出三月，瓦房平地而起。虽说不大，但房前守马路，屋后通水渠，简直就是风水宝地。老马收拾妥当，被亲朋四邻众星捧月般请进了小店。

老马跟小马说，儿呀，大生意要常走，小生意要常守。现在咱生意不大不小，既要守好，又要走好，我看晚上买点菜，有必要请几个对脾气的喝一杯。

小马说，一切听您安排。

那晚，来了村长，来了村会计，来了平时扯闲蛋的老张老王老李，酒喝三巡，菜吃五味，侃天谈地，好不快活。

老马遇到最棘手的事竟是常有人赊账。本来，乡里乡亲，不好折了谁的面子，当然，老马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不可说。但日子不可常算，这种只出不进的生意，搁谁也受不了。于是老马也偶尔有意无意，旁敲侧击。识趣的一听就懂，过不了几天，把钱和漂亮话一起塞进老马手里和心窝里。难缠的小鬼老马也遇到过，一遍遍催狗肉账般，那些人都当成了耳旁风，最后老马想出一招破解之法：还了上笔债，再谈这笔买卖。如此简单，老马不禁心中窃喜。

老马做生意真有一套！没几年，那小屋也不够敞亮了，买东西的、啦呱的、围着小桌子打牌赢方便面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逢年过节更糟糕。

“货垒得都到屋顶了，根本没有下脚空！”孙子小小马，来店第一件事就是抱怨。

小马一听就来火，眼睛一瞪，“龟儿子，抱怨啥，老子上厕所撒尿的机会都没有，像你一样了么?”

老马忙得不亦乐乎,哪有工夫去管小马和小小马。

屋里屋外，买盐买醋的，往七大姑八大姨家拎东西的，把小店堵得水泄不通。小小马被自己老子一顿训斥，不敢吭声，默默收钱，小马忙调货，小马老婆忙做饭。一家人各司其职，忙并快乐着。

拥挤问题，又把老马推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人的一生，真正需要抉择的时刻能有几次？多数时间不还是被生活琐事无形消耗掉！所以，老马乐意过这种生活，他感觉，这样的生活才有挑战，有激情，有活力。

建房子少不了土地，和做衣服少不了布是一个道理。但时代发展了，土地早就分配到户了，哪还有荒地可开？这又是个棘手的问题。连续几日的茶不思饭不香，让老马锃亮的脑门上增添了几条皱纹。突然，老马一骨碌从椅子上站起，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对嘛，有事找村长。

村长再次坐到了老马八仙桌的上垂手，吧嗒着嘴巴，眯缝着眼睛，脸上尽显为难之色。老马频频敬酒，反复保证，“放心，越界的事让俺干俺也不干。”

村长斟酌再三，最终敲定了折中方案：老马在水渠上搭座平板桥，算是为村里做了公益，村里允许老马把店铺后墙延伸到桥面上。

得到了拍板，老马一下舒展起来。小马捋捋袖子，往手心吐口唾沫搓了搓，以为又到自己发光发热的时候了，但他这一举动并未得到老马认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马恍然大悟，蛮干致不了富。

老马算盘着：地是死的，那点地方哪能装下自己的理想呢？但人是活的，理想再大不还是需要人去实现？于是，他请人绘制了图纸，又请来挖掘机和工人，不出一年，一座三层大楼拔地而起，成了村铺一道最靓丽的风景,老马也水涨船高般摇身一变，成为该乡镇最大超市的老总，村企业发展带头人。

剪彩那天，老马站在领导旁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手中的水杯里通红通红的枸杞，比戴着通红圣诞帽的娃娃们还要欢悦。

超市经营步入正轨，一切回归到平淡。在成就的背后，老马有种说不出的紧迫感，它无形无色无味，却如紧箍套在脑门上，使自己丝毫不敢放松。

一阵暖风，老马有些睡意。迷迷蒙蒙中，他看到一匹老马，虽显年迈，但精气十足，正奋力拉着熠熠生辉的蓝图，迈开矫健步伐,穿梭于一片繁华之地，那地方水天蓝水碧，鸟语花香，春潮涌动……

作者简介：刘道彬，霍邱县人，皖西作协会员，自由职业者，文学爱好者，发表散文小说多篇并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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