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落叶

林清玄
(作家)
树林里的落叶,要在今天扫干净,明天自有明天的落叶,不必烦忧。

小时候,家后面有一大片树林,起风的时候,林中的树叶随风飘飞,有时会飞入厅堂和灶间。

因此,爸爸规定我们,上学之前要先去树林扫落叶,扫干净了,才可以去上学。

天刚亮的时刻起床扫落叶,是一件苦事,特别是在秋冬之际,林间的树木好像互相约定似的,总是不停地有叶子落下来。

我们农家的孩子,一向不敢抱怨爸爸的规定,但要清晨扫地,心里还是有怨的,只能用脸上的表情来表达。

有一天,爸爸正要下田工作,看到我们“面傲面臭”的样子,就把我们通通叫过去,说:“扫地扫得这么艰苦,来!爸爸教你们一个简单的方法,以后扫地之前先把树摇一摇,把明天的叶子先摇下来,两天扫一次就好了。”

我们一听,兴奋得不得了,对呀!这么棒的想法,我们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呢?我说:“爸!这么赞的方法,怎么不早说呢?”

爸爸面露微笑,扛着他的长扫刀到香蕉园去了。

第二天,我们起得比平常更早,扫地之前先去摇树,希望把明天的叶子先摇下来,摇到一大半已经满头大汗,才发现原来摇树比扫地更累,特别是要把第二天的叶子摇落,真是不简单。

当我们树也摇好了,地也扫干净了,正坐在庭院里休息时,一阵风吹来,叶子又纷纷掉落,这使我们感到非常惊异:奇怪!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呢?

坐在一旁的哥哥说:“可能是摇得力气太小的关系,明天我们更用力来摇。” 弟弟说:“是呀,是呀!最好把后天的也摇下来。” 我说:“如果能把七天的叶子一起摇下来,那我们一星期扫一次就好了。”

第三天,我们起得更早、更用力地摇树,希望把七天的树叶都摇下来,我们就会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了。

非常奇怪的是,不论我们用多大的力量摇树,第二天的树叶也不会在今天落下来,爸爸看见我们苦恼的样子,才安慰我们说:“憨囡仔,一天把一天的工作做好,工作才会实在,想要一天做两天的工作,是在奢想呀!”

原来,在树林里并没有“明天的树叶”可扫,虽然,明天的树叶一定会落下来,今天能把今天的树叶扫完,也就好了。

童年扫落叶的经验给我很好的启示,我们生活中所面临的一切不也是这样吗?未来虽然有远大的梦想,活在当下、活在此刻、活在今天,才是生命实在的态度。

树林里的落叶,要在今天扫干净,明天自有明天的落叶,不必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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