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伟: 高66级5班之谜

高66级5班之谜
文/周世伟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普希金
那天我们高66级5班群的同学们在巴国城聚会,下午合影的时候,L同学对我说,当年班上至少有5个男生对S有过那种意思,她这可不是信口开河的瞎说,若是那样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同学们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也就不要再语焉不详了,倒是应该说个明白,不然就会成一个永远的谜。
五十多年过去,可以也应该解密了,谢谢L同学。
L同学的这个看法藏在心里好久了,她还是有理有据的,我也晓得一些蛛丝马迹;我相信,也好奇,愿听其详。现在而今眼目下,就是说明白了也不会伤了谁的面子,这是一桩校园青春轶事,说是佳话也可以的。于是,在我的催促下,L同学一一说了出来。
她说的第一个是D,这个肯定。D的哥哥还亲口对我谈过这个事儿呢,不过他认为是不可能的,他哥哥的原话:“我们是普通工人家庭,人家是多大一品官啊。”
第二个是C,也确凿。S曾亲口告诉我,在校读书的时候C就到她家去玩过。那年月这事儿可不一般,当时就有传闻。
第三个也姓C,也是有据可循。他去当兵临走前就悄悄地告诉了S,一定是有自己的谋略,我原本不知道,是多年以后S自己告诉我的。
第四个竟然说到我头上了!不,这个不存在,我坦然否认。
第五个呢?她指了指旁边满头白发的群主,啊!又是一个姓C的,却是这才晓得,原来我一无所知。我们班姓C的同学确实有点多,光男生就有5个呢。
那天聚会总共来了10位老同学,都是老人家了,S当然在内;有6个老男人,D、C1、C3和我都在其中,C2临时有事未来,不然五条汉子就齐了,怪不得L同学会对我说起这个话题。
这只是L同学个人的眼光,自有她的道理,却不能就凭此而认定个个就都是那么回事儿。要是能这么简单地认定就是那么回事儿了,那就还可以列举出几个家伙来呢。
为什么我会否认?我不是耍赖,也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实事求是。
D是个老工人的儿子,在班上很活跃,笛子吹得好,说话风趣,是班上的活跃人物,有点儿讨人喜欢。他家成份好,我们下乡的时候他参军走了,他和S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一时段。D戴着一副茶色框边眼镜拍的军装照给我印象很深,挺帅的,我相信在S那里一定也有一张。
第一个C是大学教授的儿子,高个子一米八,班篮球队主力,成绩不错,也爱搞乐器,拉大提琴、二胡。
第二个C,家庭也是工人,他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成绩好,个儿略高于我,也是班篮球队主力。
第三个C,家还是工人,成绩不错,个儿略低于我,也是班篮球队队员。
他们几个高矮不同、胖瘦各异,但家庭出身都优胜于我,这在当时是很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
我呢,是个医生的儿子,但我爸在民国时期是国民党员、中校军医,抗战时期还当过国军某军野战医院院长,这就问题大了。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不错,喜欢绘画唱歌,爱好文学艺术,会吹口琴,也是班篮球队的,但这些却都不抵事儿。在那年月是最讲究家庭出身的,我在班上正是班主任认定的贯彻阶级路线的主要反面对象,身负原罪的我已经被阶级路线贯彻得灰头土脸了,不可能会有如此这般的非分之想。
S在班上的女生中确实是数得着的,小脸儿长得秀气,性情文静,家境甚好,从不张扬,还讲一口好听的普通话,学习成绩也不错呢,当然会引人瞩目。
但在我的心里,默默记着的是S的人品:正直、善良。
那是高二年级上学期的事情,我有文字记叙,摘录如下:
“S”“S”“S”……我下意识地用粉笔在黑板边上一遍一遍地写着这个名字。大概写了五六遍,我才感觉到一双眼睛的注视——Ccl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她那诡谲的眼神让我怵然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是我不经意间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我心里很明白,这是一种内心深处纯净诚挚的感激之情,绝无他想。
我急忙用手抹掉。
虽然内心坦然,却也有几分尴尬:我怎么能当着几个同学的面在黑板上写她的名字呢?正在和几个同学一起谈事儿,我怎么会如此走神?
Ccl是我们班工人家庭出身的女生,蓄着齐肩短发,在我们班的几个大女生中算是长得最端正的一位;至少大我两岁吧,比我们多了些饮食男女方面的成熟。听同学说,她已经在校外耍男朋友了,在我们那个年代的中学生中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就她那眼神儿我意识到,这个大女生有些另类的看法了。
而我因为什么事情走神儿呢?事情是这样的:
前些天,我在教室一角做例行的新一期板报编写,S在一边做些辅助工作,我们没有说话,默契地做着各自份内的事情。
“其实,我和周益群都不那么看你,我们都觉得你不是罗老师(班主任)说的那样的人。”S轻声地说。
我心里一震,默然无语,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这一段时间,我思想包袱沉重,学习成绩下滑,晚上睡不着觉,精神倍感压抑。
因为几天前,班上才开了会批判我和另外两个同学,说我是个摇鹅毛扇的人物,以我为首排挤一个工人家庭出身的Zeng同学。但事实是他出手打了一个小商家庭出身的Cai同学,我当场指责他打同学不对,另外两个同学也说了他。而在会上,还有个男同学落井下石,即时编造贬损我的谎言,我申辩了几句却遭一女同学谴责。
我被贯彻阶级路线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S说的这句话,犹如一阵和煦的春风从我心中拂过,驱散了些许郁塞在我心中的阴霾。
她在这个时候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于我,真是一种精神的救赎!我感到了一丝温暖,看到了一线光明。
多年后,我们还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S:我真没想到,当时我那么一句话会对你产生那么大的作用。我当年从心底反感那样的氛围,我为你们感觉到不公。而且我还看重像你们这样有才华、学习又好的同学。(09:06 2012-12-03)
纬子:在当时那种政治气候下,说出那样的话是难能可贵的。那平平淡淡的话,有如雪中送炭般地温暖人心,涵有同情、理解、公平、正义,像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虽然那声音并不大,但在我的记忆里历久弥新,终生难忘!良知无价,这会是我永怀感激的回忆。(17:49 2012-12-05)
我可比不了那几位同学,那些年我连S家的方向都不知道。
好,我说了这么多,该是厘清了吧?
L老同学,我不是你排位的那个老四。不是我这人缺乏担当。我和S同学止于纯真的同窗之谊,我对她怀有真诚的感激之情,这下子你该会理解我的不认账了吧?我可不是顾及面子,确实是实事求是,对这等好事也绝不虚夸。
倒是有点儿遗憾,我们班的男女同学竟然没有成对儿的。
后  记
匆匆做完这篇作文,随即发送到一些微信群里,刻意避开了我们这个高66级5班,单独发给了S和L。尽管我用姓氏的第一个字母来替代人名,但我还是担心会得罪哪位同学老人家。我知道,读后感会各不相同甚至大相径庭,尤其是其中几位当事人,不见得都会一笑了之,可别把哪位老人家气坏了。
文中记叙的故事发生在1965年我读重庆一中高二上期的那段日子里,那时我17岁。正是文革前夕,四清运动之际,山雨欲来风满楼,学校里在学生中贯彻阶级路线愈演愈烈,具体执行者当然就是班主任了。其实质就是施行改头换面的封建门第血统论,把人生来就分出个三六九等贵贱尊卑,硬生生地制造出社会的诸多前所未有的不平等,这是对人类社会与时俱进和谐发展的逆向反动,是腐朽没落的王朝旧制复辟。
这是我经历的一次艰难的人生磨砺,我也因此而幸运地亲身感受了一种弥足珍贵的人间真情;这也是生活的赐予,让我领略、认知了人心的善恶,启迪我感悟了“苦难是人生的财富”这句话的深层意蕴。
我和S同学少年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幸遇,堪比那几位同学对S青涩朦胧的情爱吧?他们后来都有了各自的家,往事如烟,时间淡化了一切;而我这种不期而至的美好情感体验却隽永如斯,刻骨铭心。
2020年10月31日定稿

作者近照及简介

周世伟,网名纬子,退休医生。重庆一中老三届高66级学子,曾经上山下乡当过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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