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原创】电厂的老院子

  我在电厂的老院子长大。

  和许许多多老央企老国企一样,这个院子四四方方,楼间距并不宽敞,楼都是老楼了,最高也不过六层。楼下的一小块儿地方大多改成了拼砖的停车场,那砖原是暗红色,时间久了,顽皮的青苔慢慢爬出砖缝,毛茸茸浓绿色的小窄条首尾相接洇成了一个个的长方形,有趣又好看。

  电厂的老院子建设于上世纪的六十年代。至今还有当时苏联和捷克专家援建的专家楼,这些专家楼大都质量很好,拾级而上的楼梯低矮宽敞,木质的欧式扶手浑厚圆润,颇有苏式建筑的风格。

  记忆中的老院子几经改造,一条大路将院子平分两处,原本是半边楼房半边平房。慢慢的随着时光流逝,单位把低矮的平房一排一排的拆掉了,全部盖成了楼房。老院子的那些大树被有意识的保留下来,道路两边那两排巨大的法国梧桐一年年枝繁叶茂,向头顶上空肆意蔓延,春归生机勃勃,夏至浓荫蔽日,秋季一树金黄耀眼夺目,到了冬天的初雪来了,那粗大的枝干上落了白雪,又是另一种美!

  老院子原本配置很齐全,电厂子弟小学就在院子里开着。离家是真近啊,小时候总是赖床到最后一秒才光速出门,嘴里咬一块面包一路书包哐哐的打着屁股飞奔去学校。等到了校上课铃才响起第一遍。那时候上学放学根本用不着接送,孩子自己背着书包溜达着就走了,溜达着又回了,学校的老师,路上的行人,就连校门口卖冰棍儿的老太太都是父母认识的熟人,孩子们游逛的及其轻松自在,极有安全感。

  多么有幸童年在这里长大,记忆中没少在路灯下抓蛐蛐儿,夏天看露天电影,白色大荧幕挂起的时候,小伙伴们呼朋唤友拿着小板凳占座位,妈妈再塞手里一把大蒲扇扇蚊子。看渴了狂奔回家灌一杯凉白开再跑回来,那情节居然还能接得上!

  春天里,那几棵巨大的洋槐树的花好香,当紫色的梧桐花开的时候,单位医务所会来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收集泡桐花晒干,据说可以入药。收了花没几天,医务所就会拉来一辆胶皮轮子的车,车上一个带水笼头的大桶,一个阿姨一边推车一边摇着手里的铃铛……“下楼领药来~~~”……小伙伴们闻声拿着搪瓷杯蜂拥而至,争先恐后的在龙头下接那黑色的苦苦的中药水……那是每年春季预防腮腺炎的汤药,每次贪心接了许多,却又苦的喝不下去……在那甜甜的年纪,哪里喝得下那么苦的东西?

  电厂的老院子,很多年来像一个封闭的小社会自成体系,不出这方寸之地便可完成就业,医疗,教育这样的人生大事。这个小社会资源充足,所以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大多心态平和,绝少奸滑偷盗之辈。我的同学们多数人生轨迹平缓,按部就班的完成学业,结婚生子组建家庭,过着满足的小日子,经营着自己平淡而顺和的生活……所谓环境造就人性,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相对于商品房那些开发商提供的假山假水,精心打造的庭院景观而言,电厂的老院子显得空间过于规整,毫无建筑美感。既没有亭台水榭,也没有小桥假山。几栋旧楼的内部空间也逼仄狭小,房型亦是很不合理。但是这里到处充满着的人情味儿却是哪个开发商也提供不了的。

  例如下雨了没有收被子,邻居大妈会连你的一起收了。做饭没葱了也可以去楼下阿姨家花盆里拔两颗,哪个老人身体不好买不了菜,总有老姐妹去菜场捎一兜子蔬菜送去。

 

  我最爱看的景象就是下班回家,看到白发老娘穿着红衣坐在一群老人中间聊着八卦,手里还择着一把嫩韭菜。远远望见我们走来,将手里的菜放下两手拍拍泥土,,布满皱纹的脸上笑的花朵儿绽放……我姑娘回来啦……真的真的希望时间定格在那一瞬间,那个时刻心中涌出的欣喜和温情是无可替代的!

  电厂的老院子恰到好处的诠释和奠定了我心目中关于善良,人性,家庭观的基础。那里温和敦厚的气氛在如今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恍若世外桃源……

  现如今商品房开始普及,很多有能力的年轻人买了开发商的大房子,改善了自己的生活空间,早早就搬了出去。现在院子大多是老人在居住,因为老人恋巢,不愿离开这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我们的爸妈们大多节俭,买菜都很仔细。但要是看到哪个老人左右手提了满满当当的肉蛋鱼菜,那就是儿女要回来了。而年轻人呢,将自己买的房子称为“在外面住。”将回老院子称之为“回家。”对啊,爸妈在哪里,哪里才是家啊!前几天一个朋友的父亲病逝,前去灵堂拜祭的时候,他无限伤心的告诉我,“我没有爸妈了……我再也没有家啦……”

  写到这儿忽然想到那个电影《芳华》,“一代人的芳华已逝,面目全非,虽然他们谈笑如故,可是不难看出岁月对每个人的改变。”电厂这个老院子的芳华也在慢慢的逝去,在高楼大厦包围的城市里显得格格不入。

  当它的芳华逝去的时候,还有多少人记得它呢……也许每个人对自己童年生活过的地方都有一种执念,不是家乡,胜似家乡。无论自己身在哪里,都会回忆起那个年代,那个春有繁花夏有月,秋有黄叶冬有雪的老院子,那一片净土,已经成为自己心灵永远的滋养之地,永无替代,无可替代……

作者简介:刘雯,西安国企普通员工,热爱读书,热爱写作,热爱生活。善于观察生活的细节,善于发现细微的美丽。虽是不惑之年,但是一颗童心不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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