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拨乱属豪圣，俗儒安可通
天宝三年（公元744年）三月，李白终于受不了宫廷御用文人的生活，辞职。唐玄宗还算客气，赏赐李白一些钱，让李白离开了。李白开始漫游。
夏天到了洛阳，与杜甫相识，随后又回老家。到了秋天再到洛阳，与杜甫相会，两人一起沿洛水入黄河，到了广武，一起看古战场，李白作了一首诗。
登广武古战场怀古
作者 李白
秦鹿奔野草，逐之若飞蓬。
项王气盖世，紫电明双瞳。
呼吸八千人，横行起江东。
赤精斩白帝，叱咤入关中。
两龙不并跃，五纬与天同。
楚灭无英图，汉兴有成功。
按剑清八极，归酣歌大风。
伊昔临广武，连兵决雌雄。
分我一杯羹，太皇乃汝翁。
战争有古迹，壁垒颓层穹。
猛虎啸洞壑，饥鹰鸣秋空。
翔云列晓阵，杀气赫长虹。
拨乱属豪圣，俗儒安可通。
沉湎呼竖子，狂言非至公。
抚掌黄河曲，嗤嗤阮嗣宗。
注释
广武古战场，就是现在荥阳的楚河汉界古战场。我曾去那里看过，有一条沟，两边有土山。
秦鹿，典出《史记·淮阴侯列传》。吕后杀了韩信，刘邦得知韩信死前曾叹息没有听蒯通教他三分天下的计策，于是就逮捕了蒯通，问蒯通是不是教韩信造反了，蒯通说是，要杀蒯通，蒯通却大叫冤枉，然后说：“秦之纲绝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英俊乌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蹠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因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亨之邪？”刘邦听了，在理，没有杀蒯通。张晏注释“秦失其鹿”说：“以鹿喻帝位也。”
盖世，项羽《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
紫电明双瞳，紫电是比喻眼光明亮逼人。双瞳是说每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古代传有这样眼睛的人都是贵人。其实呢，就现在医学来说，这种情况属于瞳孔发生了粘连畸变，并认为是早期白内障的现象。《史记·项羽本纪》说项羽就长有这样的眼睛。
八千人，《史记·项羽本纪》上说：“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
赤精，指刘邦。史书上总把皇帝神化，《史记·高祖本纪》上说，刘邦他妈刘媪在沼泽中累了休息，梦见有一条龙强奸她，后来就生了刘邦。《春秋握成图·诗含神雾》上说：“赤龙感女媪，刘季兴”。
斩白帝，《史记·高祖本纪》上说，刘邦领着一帮人在沼泽中穿行，有一条白蛇挡住了路，刘邦上去斩杀了蛇。又听到一个老太太哭，说她儿子被杀了，她儿子是白帝的儿子，被赤帝儿子杀了。
五纬，张衡《西京赋》：“高祖之始入也，五纬相汁，以旅于东井。”李善注：“五纬，五星也。”五星就是金木水火土五星。汁在古汉语中还有一个意思是协和。
歌大风，指汉高帝《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伊昔，从前。
伊昔临广武，连兵决雌雄。分我一杯羹，太皇乃汝翁，典出《史记·项羽本纪》。汉王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项王为高沮，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只益祸耳。”项王从之。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徒以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于是项王乃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汉王数之，项王怒，欲一战，汉王不听，项王伏弩射中汉王。
杀气赫长虹，杀气显露如同长虹贯日。长虹贯日是个典故，据《战国策·魏策四》中有一篇文章，后来给加了个题目《唐睢不辱使命》收入《古文观止》，里面有一句话：“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古人认为长虹或者说叫白虹穿过太阳要发生非常事件。据说，荆轲刺秦前也是这种天象出现。现代人认为那是日晕现象。
沉湎呼竖子，典出《三国志》裴松之注引的《魏氏春秋》：阮籍“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乃叹曰:'时无英才，使竖子成名乎？”沉湎，沉溺，耽于。
试翻译如下
秦国丢失的鹿在野草中奔跑，（各路好杰）追逐好像飞蓬。项王英雄气概压过世界，双瞳里射出锐利的目光。呼吸之间指挥八千健儿，从江东出发横行中国。汉高祖是赤帝的儿子他斩了白帝的儿子，大喝一声就进入关中。两条龙不能一起跃动，经略天下的布局就像五纬与上天相同。楚王被消灭未得展雄图，汉王兴盛得以成就功业。手提宝剑平定八极（天下），回归家乡酣畅地高唱《大风歌》。往昔他们到广武，双方集结军队要决一雌雄。（你说烹尔父）我说要分我一杯羹，我父亲就是你父亲。战争已过留下的只有古迹，高天下当年战时壁垒已倒塌。（但是到了这里仍然感受到战争的气氛）猛虎咆啸于洞壑，饿鹭鸣叫于秋日高空。早上云气腾翔就像布成战阵，杀气显露直如长虹贯日。平定祸乱是豪杰圣人的任务，一般俗儒哪里懂得这样的道理。阮籍沉湎于酒，醉后说大话，呼刘邦为竖子，这种狂放偏激之言是不公正的。身在黄河湾我抚掌而笑，嗤嗤地笑阮籍。
赏析
诗大致分四段，从开头到“五纬与天同”，是概括地回顾楚汉争雄的历史。从“楚灭无英图”到“太皇乃汝翁”，写汉高祖的“豪圣”之举。这里李白不像司马迁把刘邦说成流氓，而是针对儒家的价值，将刘邦分一杯羹的故事说成是豪杰作为，是一种不羁于道德，成就大功业的豪杰作为。且用“按剑清八极，归酣歌大风”极力写刘邦的豪圣形象，为下面的议论铺垫。从“战争有古迹”到“杀气赫长虹”是第三段，是写看到古战场时的感受，突出的是一种力量。剩下的一部分是第四段，是议论，展现李白历史观和抱负。“拨乱属豪圣，俗儒安可通”，是对唐玄宗把他当作一个文人豢养的不甘，也是想有所作为的自勉自励，或许也是对小朋友杜甫的劝说。
值得一提的是，李白这首诗里写刘邦，用了烘托的手法，就是用项羽来烘托，把项羽写得也极其勇猛：“项王气盖世，紫电明双瞳。呼吸八千人，横行起江东。”这其实是一种写小说写故事最需要的一种手法，就是塑造出一个强大的敌人，再让主人公来战胜敌人来显示主人公的高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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