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德权 || 老王的家事 ||“延安•红韵”杯“我的扶贫故事”优秀征文展播(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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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的家事
文 | 余德权(陕西旬阳)
过完年节,开学的第一个周。空气中还弥漫着硝黄的味道,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静静地投射到办公桌上。我沉浸在阳光中,全神贯注地斟酌着明天早上的新学期讲话稿。在余光中感觉到,从门外直直地走进来一个人影。我扭过头,一时适应不了暗淡的光线,眼前只有一个轮廓。对来人的问候,只是机械地让座。
我揉揉眼睛,才认出沙发上的老王。
老王年逾六旬,中等身材。花白短发,脸上沟壑纵横,左眼睑下方一粒痦子非常醒目。握手的时候,他手上的老茧刺一般生硬。
老王是我去年九月到这里后包联的贫困户,住在磨沟后边的大山上。去年冬天,我特意穿了运动鞋、运动服,从沟口沿着陡峭的山路上山,一路仰着头,手脚并用,沿途有高高低低的树林、长满杂草的荒坡,有一道一道长着大片大片黑叶的黄姜梯地,有破败荒凉的院落,走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夕阳西下,才赶到他在山顶天边云雾缭绕着的家。
老王家门前有很陡的坡地,斜斜的黄土路两旁种着绿油油的芥菜。道场狭窄,不规整,回头看山下有些发晕。土墙黑瓦,柴门开的很低。场地边堆着些烧过酒的蔗杆糟,山风吹来,空气中有一股香甜的酒味。见了生人,黄猫从门后探了个头,又转身跑开了。老王和老婆一阵忙碌,从屋里提出来一溜椅子,又忙着用一次性塑料杯给我们泡茶,茶叶粗硬黑大,水面上浮着沫。身上的汗水未干,可一坐下来后背就飕飕发凉,我忙披上外套。我们和老王寒暄,老王的老婆满屋子翻箱倒柜地找烟,弄得鸡飞狗跳——看来,家里很少来人。
从包帮贫困户档案中,我已经了解了老王家里的基本情况:老两口住在山上,不通公路,种几亩黄姜;大女儿已出嫁,两个小女儿都在上大学;老王腰椎和肺都不好,干不了力气活。
看得出,老王对我们的到访并不感兴趣,甚至对于同事的拍照很反感。可以理解,作为供养两个大学生的贫困户,对于我们这样不能解决他家庭经济问题的帮扶干部,咋能够热情呢?他家里目前最大的困难,就是孩子的大学生活费。
老王是个苦命人。父亲去世早,作为家中长子,十三岁便扛起了家庭的重担。老王用自己学到的木工手艺,走村串户打零工,辛辛苦苦养大了五个弟妹。等到自己成家,早已年过三十。拉扯三个女儿,又让老王累弯了脊梁骨。如今,还有两个女儿尚未步入社会,老王却已两鬓斑白,百病缠身。他说,过去有个好体子,可是挣钱少;现在外出打工好挣钱了,可惜年龄大了身体不行,打工没人要,给人家看场子都嫌老。住在高山,肥料拉不上来,东西变不了钱。种的粮食,不值钱;早些年点的黄姜,现在还长在地里,每斤值不了几毛钱;五六年前栽橘柑柚子,没技术不会管,结的果子铁蛋一样。娃子上大学,学费靠政府助学贷款,每月一两千的生活费,可是让自己为难啊!加上这些年身体不争气,挣不来钱,隔三差五还要往医院送钱,真是造孽啊!
老王年轻时候是个能干人。现在的日子过成这样,被村上评为建档立卡贫困户,要政府兜底帮扶,他也是脸上挂不住心里不甘不愿的。
从老王家返回的时候,太阳完全落山了。初冬的风刮过来,凉飕飕的。天上的云很低,黑沉沉的;两旁的树黑峻峻的,前方的路影影绰绰的。我们都没有说话,心情有些沉重。我们常说知识改变命运,自己也是通过读书才有了这份还算稳定的工作。可是现在的农村家庭,供养一个大学生,四年下来,至少也要上十万块钱吧,这对于祖祖辈辈靠天吃饭的农村人来说,不能不算是一笔巨大的费用。也有些人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到工作,家里倾其所有的支持,最终换来一个无所事事百无一用的书生,因学致贫,不堪重负。
腊月初,我给老王打电话问房子的事情。老王在电话中嘟嘟囔囔的含混不清。我让他老婆接电话,在絮絮叨叨中,我才知道老王和女人为了廉租房的事情意见不统一,又受了风寒犯了肺病,住院了。记得要去医院看望,可叉五叉六的,耽搁了。所好,快放假前的一天中午,我意外的看到老王在门房和门卫拉家常,忙过去谝了半会儿。得知他要办慢性病门诊手续,联系了医院院长,问了办理手续和办理程序,给他说清楚了。房子的事情还没定下来,老婆赌气去了西安的大女儿家,过年老王要一个人在老家了。于是我又去超市买了一壶食用油,买了两件淡嘴的吃货,老王推让不过,提溜着歪歪斜斜地回家了。
年过了,老王和老婆和解了吗?
老王今天是来镇卫生院交慢性病门诊手续的。他说,事情办好了,就顺道过来跟我谝几句。一个人闷得慌,有些话要找人说说才好。
我很高兴。老王能来,说明对我的信任,对我的帮扶抱有希望,哪怕只是谝几句。人是群居动物,交往是人的基本需求,老王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守在山顶上,与鸦鹊画眉为伴,时间长了会憋出病来的。
我推开键盘,起身给老王倒上茶水,拉过椅子,专心陪老王谝。老王很健谈,我基本上是听,偶尔问上一两句。
我问老王:“过年就你一个人在屋?”
老王说:“年前为了房子的事闹意见,人家怄气,过西安大女子家帮忙引娃了,一直莫回来。”
我说:“那你一个人在屋,不急?”
老王咧嘴一笑,拿起杯子呡了口茶:“啥办法。没事了就上坡挖黄姜地,一天挖一坨坨儿。腰椎不行,老婆子打电话不叫我挖。我每天去挖一点点,不图挖黄姜,也把地翻翻,好种红苕。黄姜不值钱,也莫本事往山下背的,先晾到再说。”
我记得去年上山,专门到老王的黄姜地里看了,好几个梯地道子,没有一点绿色,一色是枯黑的藤藤蔓蔓,缠在一起,踩上去嘎嘣嘎嘣响。这几年黄姜市场低迷,不够挖地功夫钱,老百姓任它在地里自生自灭。我想老王是一个人在家闲的慌,给自己找事干吧。
“房子的事情,我觉得还是你的想法不对。现在弄好了么?”我问。
我担心老王那几间陈旧的土墙房。
老王的房子,是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盖的,已经四十多年了。他的兄弟们,有的搬到了河边,有的住进了县城,就他还守在老高山。邻居们都搬走了,好几院老房子都挂着锈迹斑斑的铁锁,椽子檩子都朽了,房顶塌下来,裸露的夯土墙被雨水冲的一道一道的。靠近竹林的一家,竹子从道场密密麻麻地疯长到屋中间,有几竿从门缝里冒出来,一颗粗大的竹子冲破了房顶,明目张胆耀武扬威地占据了整个院子,俨然以主人自居。老王的土墙房和他一样老了,还能挡得住岁月的风侵雨蚀吗?
提起房子,老王就有说不完的话。但是核心意思,就一条:住到城里了,没有经济来源,将来吃啥喝啥?再说,一年千把块钱的租金,哪儿来?
不得不说,老王很保守、很顽固、还不受嗟来之食。
前年,政府干部给老王争取到了县城的廉租房。女儿支持、老婆高兴、亲戚欢喜,唯独老王死脑筋不松口。老婆说,人家都下山了,你就甘心在这山顶上守一辈子?山高路远,亲戚捎个东西都不方便,以后女儿们回来,谁愿意爬这么大一面坡?将来不得动了,老死都莫人晓得!他说在农村有地种,吃喝不愁,葱蒜在园子拔,吃粮吃菜不用掏一分钱。可要真进了城,住在青石板上,水费电费都交不起。自己一天老一天,挣不来钱,还好意思腆着老脸伸手问女儿女婿要?丢人现眼呢。他说,为这事,老婆哭了好几场,她是看人家搬家住新房眼气呢!
为这事,我去年还给老王的二女儿打过电话。电话那头有些吵,可老王的女儿很轻松:房子的事情,老爸的工作我来做,没事的,谢谢你关心!
我上次也说过老王。我说,政府好政策,廉租房可是紧俏得很,很多人想要,还住不到。你倒好,人家给你送上门还不要。一年几百块钱是个啥!看长远些,两个女儿大学毕业工作了,哪个一月不拿四五千?再说,你在城里找点事做,挣点零钱也不是问题,你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
老王还是想不通,坚持自己的意见。老婆子赌气,一走就是几个月,把老王一个人撂在家。
“她们都想进城住,我一个人也拗不过,到最后我说不管了,由她们去。”老王很无奈,脸上有种大权旁落的黯淡。
“去年寒假,人家娘们几个回来,把窗帘都装好了,我不同意也是闲的。”老王说,娘几个连老家也没回,又过西安了。
老王的住房问题解决了,我悬着的心也落地了。老王说,开始自己是死活不答应。后来有一次坐车进城,遇到镇长,“谝了一路,人家给我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我才说不管的。”
老王不管,是因为没钱。他说,原先自己也攒了两三万块钱,预计着两个上大学女儿的生活费。可是上前年冬底,在门上放树,帮忙拉绳子的一个老汉被树拽到了坎底,折了骨头,把自己仅有的一点存款花光了。
“我又没让他帮忙。再说,看到树要倒,我忙爬喊他丢手,可那老汉就是不放,扳到坎底了,”事情过去两年,老王还很激动:“人硬是笨的很。在医院住了上年,还直不起身。最后还得亏政府帮忙调解,我给了几万块医疗费,申请救助了几千块钱,总算把事情了了。”可是,家里的积蓄也一分不剩了。老王的眼睛红红的。
我忙给老王倒水。一边安慰老王:“都是邻居,乡里乡亲的。再说,人家又受那么大吃亏,钱殁了再挣。”
老王说:“老了挣不来钱。我自家不用钱行,两个娃上大学,学费有政府助学贷款,每月生活费要给啊。老大能给一点,可嫁给人家的人,给了是人情,不给也不能问人家。”老王咕嘟了两口茶:“二女儿一边上学一边带家教,能挣一点;小的才上大学,一分钱都要伸手的。”
我说:“老王,你这辈子最大的功劳,是拉大了兄弟姊妹,又培养了两个优秀大学生。家里这么困难,还没耽误娃们上学,有眼光,了不起!眼下家里经济的确紧张,可你也赶上了国家的好政策。你和老婆有养老补贴,政府批的低保一年也有八九千。在土地上想想办法,比如说流转啊,种点药材、魔芋啊,你再在门上打打临工,拉扯倒用,等到女儿大学毕业了,你就享福了。”
老王叹了口气:“享福的事我都不想。也得亏政府的政策好、干部好,不然娃子哪能念书上大学。我今天来,本来去找镇长的,人家下村了。我就到学校来,想请你帮忙问问低保的事,今年村上没说,不会给我取了吧?”——原来,老王今天来主要是担心这个事。
我忙说:“这个你放心!会上说了,贫困户政策不变,你家里的困难镇上都晓得,娃子大学毕业前不会取你家低保的。”
老王的心结解开了,紧锁的眉头舒展了。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放学铃声响了,老王起身告辞。我一再挽留他在伙上吃过饭再走,老王推辞农村吃饭早,来的时候吃过了,拎着买的菜种道谢着走了。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老百姓的生活条件得到了全面改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极大提高。一部分人富起来了,可也有一部分人还很困难,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特别是在秦巴山区农村,土地贫瘠,自然环境恶劣,没有特色产业,务工经济成为家庭唯一支柱。随之而来的是,留守老人、留守儿童和残壁断垣成了乡村凋敝的标识和符号。很多家庭因学、因病、因建房等等原因举债,一旦身体有病或者务工经济不景气,家里就断了资金来源,生活就会变得困难起来。
鸡蛋从外打破,是食物;从内打破,是生命。脱贫攻坚,激发贫困户的发展动力很重要。我相信,老王家因学致贫,困难是暂时的。有政府的引导和扶持,有两个充满朝气充满信心的大学生,我看到了山区农民家庭的未来和希望。
余德权,1973年10月生,陕西旬阳人,高级教师。笔名一荷,2005年开始写作,散文作品散见于《安康日报》《汉江文艺》《旬阳文艺》等。
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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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奖一名,奖励陕西中烟延安(红韵)两条(每条价值260元)、价值128元核桃酱大礼盒一个、价值49元简装核桃酱一提。
二等奖两名,各奖励陕西中烟价值260元延安(红韵)一条、价值49元简装核桃酱两提。
三等奖三名,各奖励陕西中烟延安(红韵)礼盒两个(每个价值60元)、价值49元简装核桃酱一提。
优秀奖若干名,奖励陕西中烟价值60元延安(红韵)礼盒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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