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选刊]陈年往事还在民国的黄昏

陈年往事还在民国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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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女的伟大

李梦凡

我吃掉许多男人

并收藏他们的精子

有时不停呕吐

但从不吐出骨头

这些足以够我

在这个世界

不去谈情说爱

如果说

妓女要比任何人都伟大的多

那就是

我不在乎

他们不只爱我一个

这是许多女人

无法忍受的

未来的一天

李梦凡

归途的大巴车上

雨刷器扫去车窗上的黄昏

那些一闪而过的事物

都有着各自的命数

曾经想把一颗光芒微弱的星子

攥在手里,伏在脚边的沙粒

被风不停地吹

我的亲人遗失在荒野

一只枯叶蝶代替落叶在空中飞舞

迟来的羞愧让地平线微微颤抖

每一座坟墓都是漂泊的岛屿

每一个无名者都在交换沉默

死去的人已是万物

活着的人

不知该如何立碑

催眠曲

李梦凡

整个下午都待在人民广场

喷泉徒劳地敲击地面,有口难言

老人们一起下棋和跳舞

这些都无法平复日渐地衰老

每一个夏天都要感谢,任草木

肆意生长,洒水车低鸣着驶向未来

我们在琐碎生活中隐忍

在昂贵的房子里,安放余生

恩怨俯视着梦中的舞台

火柴被不断地摩擦,丢弃

为了仅有的温暖

一个人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祷告

但只要菩萨还端坐庙堂

就足已抚慰人心

自省

李梦凡

幼年时,剥开糖果

体会到了甜,我真的以为

那就是幸福的全部了,这些年

学会的东西太多,能够放弃的却寥寥无几

树上的乌鸦能够轻松分辨出,哪一颗是

好果子,一颗果子就接受了命运

再多施肥和修剪都是多余

看刀子为众人流血

刀刃带着柔情在体内刻碑

大多数,只能对着手机屏幕流泪

对着这小小的一块光

仿佛圣人来到人间

在反复练习羞耻

最后的蛙鸣

李梦凡

很久没有听到蛙鸣,水流里的惊喜

松间的鸟儿立在针尖上,枝桠微微颤抖着

马路上,大货车的轮子碾压石子

碾压一路的风,是谁打着手电筒

让这黑夜仿佛又多了一条光明的路

多年前,我们躺在屋顶纳凉

看不见彼此的脸,远方排列的路灯是先祖

手中的火把,另一个世界擦亮的火柴

那就是尽头,世界何其小

一眼就看到全部

我们从不担心未来

无题

李梦凡

有时我们无话可说

就埋头喝酒

胸膛里有火,在小小地燃烧

不必担心酿成大祸

大醉时,就彼此相恨

追求更多痛苦的爱

重复,更多痛苦的爱

远处的工地上,锤子有节奏地击打

金属碰撞的声音使人

满心欢喜,又产生怀疑

我走在路上

看每一个女人

都像是他的情人

无题

李梦凡

躺在床上背对着母亲

我们一前一后小心地呼吸着

彼此没有打扰,床头柜上的一杯水

模仿着宁静的湖面,苔藓赤脚走在石头上

两个女孩,谁更美丽些?

白日里,我们像两块镜子争锋相对

面面相觑时,又爱上对方身上丑陋的自己

往西

李梦凡

再往西,就是我居住的城中村

没人知道我具体住在哪一间房子

干枯的河床盛开着野花,蜂巢藏在屋檐后

昼伏夜出的蜜蜂从不在那里

酿造蜂蜜,从地铁站走进去

再从地铁站走出来

低着头,爱着路过的一切

往西,每天完成必不可少的孤寂

那么小

李梦凡

弟弟抱着父亲的骨灰盒

就像十四年前

父亲抱着襁褓中的弟弟

那么小

一代人抱着一代人

现在弟弟抱着父亲

那么小

给父亲理发

李梦凡

一把推子,头发要剃光

到后脑勺时,轻轻给父亲翻个身

任何一点碰动都极为疼痛

碎发包在旧床单里,拿到外面抖落

再用热毛巾擦一擦头

擦一擦眼泪,父亲是有意识的

他偶尔还是能认出我,墙上的全家福

以及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被收了起来

那些曾经痴迷的东西都已不再重要

父亲的眼角常常挂有泪珠

给他理发时,他一定是知道的

我们已经准备好跟他告别

他一定是知道的

所有即将到来的命运

都毫无防备

夜宴

王丽颖

她在一小片海的中央

带着她的浪花

我喜欢她脖颈上盛开的紫罗兰和

思想里的水藻

我和她

隔了两把椅子

我喜欢她

微笑里的磁铁

和举手投足间的月光

我甚至喜欢

她人间的病

她手心里的天枰

常常因为爱

而颤抖

在骨头里养只啄木鸟

胡绍珍

我想养只啄木鸟

让它在我的骨头里

跑来跑去地啄

夕阳从山顶上倾倒下来

山那边的森林

瞬间可以伸出手臂扶住它

算帐

叶秀彬

秋风翻动纸片

细数春天播撒的种子

被夏季蒸发的汗珠

已经不够偿还今年的预付

长在岁月尽头的麦子黄了

有人收割

我该回故居看一眼最想见到的亲人

仿佛经历轮回

我不算金钱,不算命运

只算一步一步

离开起点的距离

在雅鲁藏布大峡谷边上

林旭埜

站在大峡谷边上

如立于时光的边缘

峡谷一深再深

时光的枝叶

或挂于峭壁,或落于深渊

空谷激流的回音里

行走着不可回溯的过往

而四季,以排布有序的方阵

自低而高,渐次前行

一抬头,繁花彩蝶将春色

染尽身前身后

再抬头,那一高再高的峰巅

已是白雪漫漫

而我,一如这弥漫峰谷的烟云

一日里穿越四季

一念间阅尽今生

白鹭

洪江

山塘抿住水的笑容,水草爬出秋天

白鹭立于影子中,安身立命

它一脚定乾坤,傲视苍野

夕光围拢过来,水色肥美,晚餐丰盛

独守一片小江山,此时的秋水真好

再无暇水色与倒影,落叶与归期

暮色迟疑,万物镶金

饱食,小憩,稳住余辉与好时光

今夜独守住一泓秋水

用全身的白囚禁水声与星光

省略号

曾瀑

你当年写给我的那封信,洗衣服时洗没了

那一串长长的省略号,却在衣袋里沉淀下来

被揉搓得发烫,湿漉漉的,那样洁净,又黑又亮

就像脸上的青春痘,奇痒无比,蠢蠢欲动

一捧虚无的杨梅,又酸又涩,却难以止渴

一块块虚掩着的小井盖,被我一次次好奇地掀开

久久地迷失在那些扑朔迷离的黑洞中

跋涉途中,突然抖落出一粒粒种子,边跑边发芽

在茫茫沙漠里,生出一片莺飞草长的绿洲

起风的时候,会迸出一串莫明其妙的火星

在草原上引发一场小小的火灾。夤夜里

常常有一些冰凉的雨点,落进沉陷的眼眶里

如今,我们已经不再年轻,该省略的,都省略了

省略了爱,省略了恨,省略了恩恩怨怨

省略了悲欢离合,省略了一段沉闷而又冗长的故事

无法省略的,终久留了下来,就像骨头里

这一串长长的洗不掉的省略号,将会随我一同老去

变成风雨沧桑的脸上,掩饰不住的老人斑

接纳

范文胜

往一个空杯里注水

放入茶叶,咖啡,药饮

或者什么也不放,连同水

也不去管它生灰或者长霉

温度的变化

我是无从阻止的

故乡正在熄火,换一句话就是

城市的海拔越来越低,向着可怕的沸点

我不责备你的离开

让我失去内胆,真空和麻木

被烫一次,就想你一回

就吐一口打湿了的真经

四季是大地的孩子

而我是大地的丈夫

每天一醒来我就有这样的想法

然后强迫自己幸福,沉默

葬坟

中年阿舟

几个负责葬坟的人

忙活了整整一天

父亲的坟墓

终于隆了起来

远远望去

隆起的坟墓

好像一名待产的妇人

静静地躺在那里

夕阳在额头

抹上一层羞涩的红晕

道士提着道具

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如一个沉着的助产士

当我老了

楚衣

只比现在多出来一点,并指定

儿子,孙子,回到我弄丢的无数个白昼夜晚

继承或者反驳

再扒开一小块泥土,收藏我

过于简单的一生

这样,我又回到零点,浑身长满了野草

几乎是新的一天,我像梦

更接近于骨骼

通过极其主观的定义,欢快地

踏上了死亡之旅

今夜这些事物入梦

王芳宇

回到乡下,睡在老宅土炕

梦到的都是熟悉的旧事物

梦到的路,是扎满笕草的老路

老辙外闪着剑青的马莲

梦到的树,浓浓密密

有鸟飞,有多种鸟飞

而现实的它们,不见了踪影

梦到的人,有的已经做古

平展的水泥路深入到村尾

路基边长满拥挤不堪的庄稼

今夜这些事物入梦

不知和我有怎样的瓜葛

像大水漫至前胸

无际地让我心慌

接纳

范文胜

往一个空杯里注水

放入茶叶,咖啡,药饮

或者什么也不放,连同水

也不去管它生灰或者长霉

温度的变化

我是无从阻止的

故乡正在熄火,换一句话就是

城市的海拔越来越低,向着可怕的沸点

我不责备你的离开

让我失去内胆,真空和麻木

被烫一次,就想你一回

就吐一口打湿了的真经

四季是大地的孩子

而我是大地的丈夫

每天一醒来我就有这样的想法

然后强迫自己幸福,沉默

老天的脸

冷万国

入伏后就开始吊起来

吊得怀孕的苞米扬花的高粱

也都跟着上火——头发的绿色发丝

仿佛充满敌意

田垄嘴唇干得裂了一道道口子

……今年的雨,比洛阳纸贵

我不知道调节市场经济的

杠杆,玩的什么猫腻

竟左右不了同样被誉为

商品的雨

再次写到油菜花

梁兄

我是在婺源初次认识油菜花的

那时,春天的风也来到中间。它们低着头

小小的身子,一直保持着很小心的姿势

许多年以后,我用蹚过浑水的脚

再次走近它们。这些无辜的

背井离乡的小女人,仿佛用尽了盘缠

或体内的火焰。我看见它们

抬着厚厚脂粉的脸,在广大城乡之间

晃荡。现在,它们又搬到我居住的小城

并模仿一些花朵,住了下来

阳光下,它们咧着嘴,露出了满口镶金的牙齿

 一些灯在消失

苏末

我爱一再消失的灯火

它有时孤悬野外

挂在瓜田的一间草棚里

有时置于河岸

照着养蟹的网微微颤动

更多时候出现在乡村的瓦屋中

女人在灯前纳着鞋底

男人搓着草绳

男人手中的绳子越来越长

女人的麻线越来越短

而不远处

一些灯在消失

一些灯还在黑暗中闪耀

梨花白

黄药师

春天早过了,妈妈

我为什么还能看见满树的梨花

树下的人,留下空白的脚印

为什么我还能看见你,妈妈

我不告诉你,这是一场雪

曾落在你的头上

我不告诉你,这是你的白发

曾刺痛过我

我不介意你看见,生活里的伤痕和阴影

还在我的身上。妈妈

梨花开了,白白的一片

干干净净的大地

真的不冷,妈妈

它们是白砂糖,是我心里

最甜的白,和最酸的甜

在乌衣巷

许无咎

石头是倒立的, 不可否认

踏过去的足迹也是。青苔从缝隙间而生

依附的屋檐却需要死去——

足以证明秦淮河的古老:谢脁远在书信之外,相逢着柳树

被路人指认。被念叨起微波荡漾的忧愁

“故人呐,乌衣巷早已看不清背影。”灯火吹灭了一座座河上的桥

也吹落身上暗藏着的青鳞。过去悉数被扒扯下的衣裳,孤零零地赋予在筑巢人身上

江山如此多娇 

冷眉语

不敢与你对视

隔着祖国的地理,我被比例尺

一再缩小

花盘沉重,风向失语

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我是你遗落在远方的一粒子

比隐喻热烈而浓郁

比地平线低

我借用过你的花朵都付之流水

套用过你头顶的阳光

已是日暮时分

我的淡抹与你的盛妆

如此不合时宜

我常常在虚幻中将自己重新排列

空荡荡的,像隔着万水千山

只有远远坐着,感受你金碧辉煌的江山

一统天下的

大手笔的风格

风中传来你年轻的香气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井市

莫燅珠

几碟茴香豆,罗列了一下午的时光

老白干的烈度逐渐变红

巷口越来越窄

陈年往事还在民国的黄昏

那些杂碎,都是下酒的佐料

油烟熏出的桌椅板凳

从眼神到举止都有一种神似

偶尔瞟向路人的暧昧

如厨师的抹布

油腻腻的

早春,就着一条绣花裙

张萌

我要向春天学习,要把

生长当成迫不及待的事情,把勃发

散在发丝里,把绿色长满我的

绣花裙,偶尔一点蒲公英

还要一朵迎春的黄,一小片

桃红,抑郁之时

下一场小雨,丝丝入扣

我把涌泉穴炙得火热,三阴交注满

红花的颜色

多美啊,早春

我的绣花裙充满了棉麻的呼声,它喜欢

绵长的雨水,喜欢喇叭坠落的

雷声,喜欢春的

大绿和绣花的声音

照耀

冀北

追赶太阳的人 是我祖上

在时间起伏的波浪里

从东山顶 到 西山谷

山洞古老的壁画上

还能看到他追逐的身影

黄土掩埋了我的祖上,但

不能掩埋太阳

父亲立足在黄土地,一辈子

都在追赶麦秆的长势

他头顶的草帽

像从麦地里长出的另一个太阳

那也是一种照耀

小男孩

姚瑶

在扶贫的小村里,我遇见一个拣烟蒂的小男孩

那双手比木炭还黑,且瘦

蓬乱的头发打着结,多久没洗了

他用常年睡不饱的眼神,看着我

拒绝我走近

双手紧紧篡紧,握着烟蒂

露着小虎牙,学着狗叫

生怕别人把他的战果抢走

他那小小凶样,倒有几分可爱

村人告诉我,他母亲跟着一个阉猪匠去了远方

已辍学两年,每天的工作

是给他父亲拣十个烟蒂

抚慰

宗小白

抚慰是一种很轻的东西

它的手感类似于被风

吹过的花瓣

这么比喻,是因为昨天

我骑着车,任由一路上

不断飘飞的花瓣

引领我缓缓穿过四月

我感觉到自己被不断抚慰

但又不知道到底

哪里来的这么多悲伤……

黑山镜框

琪轩

既然

不能白来黑山走一趟

那就在每个下山的脚窝里

留下念想

不约而同的哈欠,擦掉了谁的红晕

一滴,或者一粒

谁敢确认,眼泪都是笑出来的

一句山歌

一股粗糙的气流,拉出长镜头——

黑山颤悠悠的肩膀,挑着

欢快的鸟鸣

和五月的踩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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