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往事:你走后的三十年,雨季和浪漫都不再来

1979年9月30日,作家三毛的丈夫、潜水工程师荷西因事故去世。11年又3个月后,1991年1月4日,三毛在台湾荣民总医院自杀,时年47岁。

三毛

三毛的祖父陈宗绪出身贫寒,年轻时独自在上海做学徒,后来赶上民国初年开埠,在商场上打拼出了一份家业。然而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财富难攻亦难守,他的两个儿子因此被谨慎规束,也走上了和父亲不同的人生道路。1948年,三毛的父亲陈嗣庆律师带着家人定居台湾,其中就有5岁的次女陈懋平。

到了陈嗣庆这一代,教养儿女的风格又与陈宗绪不同。陈嗣庆做律师,妻子缪进兰操持家庭,四个孩子陆续上学读书。家中人口多,经济并不宽裕,但这对年轻的父母还是给予子女最宽松的生活氛围,鼓励他们追求自我。三毛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她的第一件叛逆之举,就是去掉了名字里难写的“懋”,改叫“陈平”。父母不仅欣然同意,还把后面两个儿子的名字也去掉了“懋”,直接叫陈圣、陈杰。

虽然在自由的家庭中成长,但三毛生来就是敏感多思的性格,在学校遭遇老师欺凌之后,她陷入了长达七年的自闭,一直休学在家。七年里父亲亲自教她国文和英文,让她阅读古今中外的名著,还给她找了绘画和钢琴老师。这些教育开支对陈家来说不算轻松,但父母生怕三毛不去学校、长大后过不好生活,因此只要她愿意学,都尽量为她提供条件。本科时,三毛在台湾的中国文化大学当旁听生,后来又到西班牙马德里大学和德国西柏林自由大学读书。她在散文集里详细记述了入学前读德语语言班的艰苦:

在德国境内的'歌德',不但学费极为昂贵,同时教学也采取密集快速方法,每日上课五六小时之外,回家的功课与背诵,在别的同学要花多少时间并不晓得,起码我个人大约得钉在书桌前十小时。一天上课加夜读的时间大约在十六、七个钟点以上。当然,是极为用功的那种。别的同学念语文目的不及我来得沉重,而我是依靠父亲伏案工作来读书的孩子。在这种压力之下,心里急着一个交代,而且,内心也是好强的人,不肯在班上拿第二。每一堂课和作业一定要得满分,才能叫自己的歉疚感少一些。
拿着那张成绩单,飞奔去邮局挂号寄给父母。茫茫大雪的天气里,寄完了那封信。我快乐得流下了眼泪,就是想大哭的那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当然这里又包含了自己几乎没有一点欢乐,没有一点点物质享受,也没有一点时间去过一个年轻女孩该过的日子,而感到的无可奈何与辛酸。那三个月,大半吃饼干过日的,不然是黑面包泡汤。

三毛虽然长在一个有爱的中产家庭中,但这个家庭实际的负担之重,使他们根本无法一直娇养女儿。于是,她自由地、勇敢地闯进了风雨之中。

1970年,三毛受中国文化大学创始人张其昀之邀回到该校任教。到1972年以前,她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和几次恋爱。1972年,她和同校的一位德国教师相爱,而他却在结婚前夕因心脏病猝逝。三毛自杀未遂后离开伤心之地,再次远赴西班牙。

在西班牙,她与六年前留学时结识的朋友荷西重逢。1973年,两人前往西属撒哈拉沙漠,并于1974年在沙漠小镇阿尤恩举行婚礼。这时,三毛操持家务、和沙漠居民交往,享受着对她来说有些奢侈的烟火气息。这一时期,她也开始在台湾的报刊上发表文章,其中关于她和荷西婚姻生活的散文在台湾大受欢迎。

三毛和荷西

1976年,三毛与荷西前往西属加那利群岛生活,并连续出版了《撒哈拉的故事》《稻草人手记》《哭泣的骆驼》和《温柔的夜》。1979年,三毛的父母到加那利群岛探望女儿和女婿,他们发现女儿成为了一个快乐又能干的主妇。他们从未期待女儿遵循传统,她之所以给他们带来惊喜,是因为她在抑郁、流离了34年之后,也终于拥有了一份稳定的生活,一个乐观的、可以期许的未来。以前尽管父母、姐姐和两个弟弟都深爱着她,但如今荷西带来的灵魂之爱,才终于让她回到地面,扎根于生活之中。

就在三毛父母探望期间,荷西在潜水事故中遇难。三毛持续多日不吃不喝,在父母和朋友的劝解下,她保证不会自杀。1981年,三毛回到台湾定居,写作、教书。1989年,她还回到家乡重庆,探访了《三毛流浪记》的作者张乐平先生。

1990年,三毛在内陆旅行,和倾慕的王洛宾见面。这段感情后来成为悬案——王洛宾持续对外诉说三毛的钟情,而三毛的家人和朋友都不认为三毛对他是爱情。三毛姐姐陈田心在《三毛1943-1991》中历数三毛的感情,说三毛从16岁就交男朋友,因为家里风气开放、三毛又特立独行,所以但凡是她认定的男朋友,每一个都会拉到父母姐弟面前炫耀。同时,她还有许多男性朋友,像发小王恒,王恒夫妇和陈家一家都是朋友,王太太觉得丈夫和三毛从小就认识,又都是文人,所以从来都很放心。最重要的是,荷西死后的11年,三毛一直都有抑郁症,经常向父母表达自杀的意愿。

1991年初,三毛在台湾荣民总医院做了一个简单的小手术,1月4日即在医院卫生间自杀。她的父母接受记者采访,母亲缪进兰说,三毛非常孝顺,她一直都想自杀,因为心疼父母,才多活了这么多年。父亲陈嗣庆也说:“我揣测,她自己也许觉得她人生这条路已走得差不多了吧。”“我很难形容我的女儿,我想她一直感到很寂寞吧。”

三毛和父母

三毛姐姐陈田心觉得妹妹的头脑与常人不同,心思特多、记忆力奇好。她曾经读过妹妹的散文,写母亲精心打扮赶赴同学聚会、却因大雨而被同学们遗落的往事。她很惊讶,那时妹妹才八、九岁,却把细节记得这么清楚。她不太懂写作,还问过妹妹,为什么文章不编一些东西进去,好更有戏剧性?三毛说,看在我眼里的,都是故事,身边发生的事都写不完,还编什么?

陈田心觉得后来人编排“荷西不存在”的事情非常荒谬。父母是亲自陪着三毛处理荷西后事的,在证件文书方面,荷西也有死亡证明、有墓地,西班牙政府还发过微薄的抚恤金给三毛。而且三毛虽然浪漫多情,但不是撒谎的人。

2021年,三毛已经逝去30年,还喜欢三毛的人也不像以前那样繁多。许多和她一起成长的读者,早已步入晚年或已离世。

三毛的文学成就不算很高,但她独特的叙事,曾经引领了一个时代的浪漫精神。她记述小学时被欺凌、被压抑的经历,给华语读者带来了最深的共鸣和安慰;她在国外艰苦求学的心得,又给了年轻读者奋斗的动力;她追随爱情的勇气和走遍万水千山的好奇心,也点燃了无数读者对生命的向往。

我们未必敢像三毛一样去活,但在内心深处,我们总是愿意看到,生命不是只有加班、鸡娃、还房贷,还有那些珍贵的,浪漫的,为自己而活的时刻。

因为有三毛这样的人,我们才相信,有一束自由而热烈的火焰,始终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燃烧。

我们心中的火花,也就常在黯淡之后,再一次被擦亮。

参考资料:

[1]师永刚,陈文芬,沙林.三毛1943-1991[M].作家出版社:北京,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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