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梦‖文/苏愿 2024-06-24 06:24:00 黄粱梦一硕士毕业之后,沈知夏决定回乡发展。从成都到家乡需要坐24个小时的火车。那是一个秋日黄昏,沈知夏在自己的铺位上安顿下来。车窗外有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投下点点日光;扶疏灌木被染了秋色,徒然地黄了几片小小的叶子。沈知夏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恍恍惚惚睡去,梦中仿佛又回到七年前那个炽热的下午。那时候军训汇报演出刚结束,沈知夏坐在树荫下擦汗休息,一个少年在她旁边坐下来。“嘿,我叫顾长歌,我们是一个班的,军训时我经常看见你,认识一下吧!”说的大喇喇,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沈知夏转过头去看。那是一个同样穿军装,和她一样满脸汗水好像整张脸都在太阳底下发光的少年。他看到她看他,便张开嘴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给沈知夏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不局促,不刻意,仿佛只是认识很久的朋友过来寒暄。沈知夏便回一个微笑:“沈知夏。顾长歌你好!”那是一个令人舒服的开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两个也好像故友一样舒服的相处着。走廊里碰见了打个招呼,学校里看见了问候几句 。课间顾长歌去接开水,就顺手带上沈知夏和她室友的,沈知夏就抬头说“谢谢!”。有时候沈知夏的杯子是满的,顾长歌就带上别的女生的杯子。通过不到一个学期的观察,沈知夏就自认为可以给顾长歌这个人下定义了:一个长得还不错,待人有礼貌,很少慌乱,永远微笑着的,学霸。后来,沈知夏的宿舍里讨论起顾长歌,室友们纷纷对他表示满意,认为他是做男朋友的上等人选,可是她们同时得出一个结论:顾长歌对谁都好,反而不知道他对谁更好,至于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更是看不出来。对于室友们的这番评价,沈知夏深以为然。虽然自己和顾长歌平时较他人更为亲近一点,但沈知夏知道那是因为他们两个兴趣相仿,都是所谓的“书呆子”。遇到配合做课题,或者期末划重点,自然共同话题多些。但两个人都没有向那方面多想。再者,沈知夏对男女之事是兴致缺缺,相比起来,她更关心成绩,和奖学金。大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一门必修课的老师突然通知:这门课不需要进行闭卷考试,只需要五个人一组完成一个课堂展示就可以结课。也就是说这门课最终的成绩是完全取决于展示。在这种情况下,选择队友就是非常关键的了。下课之后,沈知夏跟着人群往外走,突然听到顾长歌叫她。她回过头去,看见顾长歌的笑容。一贯的温文尔雅。沈知夏回一个微笑。彼此心领神会,组队成功。另外混进沈知夏和顾长歌那个组的,就是沈知夏的三个懒散室友了。他们五个人本来约好晚上在咖啡馆看资料,沈知夏也提着电脑s早早地来了。顾长歌已经坐好开始整理资料。他看见沈知夏,站起身腾出位置给她,然后招手对服务员说:“红豆奶茶可以上了。”沈知夏最喜欢红豆奶茶,闻言她心里一暖。半晌,沈知夏拿着手机重重的叹气。“果然,我那三个室友,一个去约会了,一个去做家教了,一个病了。总而言之,就是一个都来不了……”顾长歌已经习以为常,他好脾气的笑笑。“还没习惯吗。”顿了顿,他补充:“有你就行了,她们来了反而碍事。”沈知夏愣了愣神。他看着对面背挺得笔直,专心翻看资料的顾长歌,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想法。是不是,真的可以有点不一样的情绪呢?无论是他对她,还是她对他……沈知夏和顾长歌一向默契,很多想法都不谋而合。再加上两个人又都勤快且较真的人,不仅他们做出来的东西令人满意,合作过程也十分愉快。只是这一次时间比较紧张,他们准备资料,讨论,做展示稿,之后又模拟汇报了几遍,时间便晚了。沈知夏看顾长歌还在完善文献部分,就趴在桌子上小憩。再醒来已经是半夜了。她注意到顾长歌的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而他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把自己和沈知夏的手机收在臂弯里保护起来,脸朝向一边,无知无觉。这时候的咖啡厅放着舒缓的音乐,王菲轻轻唱:“情动之后,长大之前,长不过一天。”沈知夏静静地、呆呆地看着顾长歌,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脸。二顾长歌和沈知夏的展示带着他们一个组得了最高分。沈知夏的室友们突然良心发现要请顾长歌吃饭。沈知夏抗议:“资料我也参与准备了!”但是她的室友们仿佛听不见一样围着顾长歌询问他这次吃什么。沈知夏自然知道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准备资料的那天沈知夏一夜未归,被她们问了个底朝天。虽然沈知夏一再强调他们只是在咖啡馆加了一晚上的班,室友们还是拉长了声音,此起彼伏的“奥~~~~”了很久。她们自然想把沈知夏卖给顾长歌,这样以后的课堂展示她们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就当我们不存在嘛~”当然也可能是在她们眼里顾长歌和沈知夏实在是太相配了,如果不在一起就是暴殄天物。她们当然要顺应天意,能推的时候就推一把。最后几个人决定去吃火锅。火锅氤氲的热气打在沈知夏脸上,室友们依然和顾长歌聊天开玩笑。但是谁都看得出来,那天顾长歌对沈知夏的照料明显超越了他对其他女孩子的。他去拿菜,只拿她说过爱吃的。他要饮料,提议要她平时喝的最多的那种。他给她递筷子,夹菜,动作无比自然。还以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对她说:“多吃点绿菜,对身体好。”沈知夏就是在吃完那顿饭之后确定了顾长歌的心思的。毕竟他对她的照顾很明显,又是那么自然。仿佛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超越朋友界限的。沈知夏有点茫然,也有欣喜,恍恍惚惚又觉得十分安心。那仍旧是一个盛夏。夜晚,沈知夏和顾长歌两个行走在校园宽大的马路上。路两边茂密的梧桐叶缝隙里,路灯投下昏黄的灯光。室友们早就不见了踪影。顾长歌的影子慢慢靠近沈知夏,他试探着牵起沈知夏的手,分明是慌张的,因为手心有汗。可是顾长歌装出镇静的、习以为常的样子。他甚至不敢看沈知夏,只敢看他们两个的影子。沈知夏也是慌张的。这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被爸爸以外的男性如此认真地牵着手。但是她没有挣脱,连小小的抵抗也没有。紧张的、欢喜的往顾长歌的方向靠了靠。顾长歌和沈知夏的关系升级是那么明显。从那以后,顾长歌上课总要在身边给沈知夏留一个座位,也只给沈知夏打水。下了课一起去食堂,顾长歌总是一手拎着沈知夏的包,一手牵着沈知夏。沈知夏就在后面抿着嘴笑,紧紧跟着顾长歌的脚步。但沈知夏并不是只能受人保护的金丝雀,在学习方面,她和顾长歌都是出色的。大多数时候他们一起坐在图书馆看书。讨论课题时,顾长歌负责理性思维的部分,沈知夏从感性方面提出建议。很多想法一拍即合,偶尔有不一致的时候,他们便坐下来细细讨论,有时候去请教他人,有时候选取一个折中的办法,总能把事情解决了。在沈知夏的记忆里,两个人从没有吵过架。他们喜爱着对方,欣赏着对方,也了解着对方,无论有多么严重的事情,只要相视一笑,双方就都释然了。三从大二到大四,三年时间如弹指一挥。人说毕业意味着分离,自然是伤感的。但沈知夏和顾长歌早就研究过了。以顾长歌的成绩和奖项足以保研,而沈知夏则决定考研。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两个将留在学校继续他们的爱情故事。考研的过程是痛苦而艰辛的。后来的后来,沈知夏回想起那段日子,都会觉得筋疲力尽,头昏脑涨。每日里三点一线,接触的东西除了饭菜就是英语题和数学书。她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下楼的时候总能看到顾长歌拎着温热的豆浆站在楼下。天气渐冷,顾长歌总不愿意穿厚厚的羽绒服,只穿件夹克站在楼下,看见沈知夏就笑。那笑容就是沈知夏前行最大的动力。她无数次在心底里告诫自己:顾长歌保研,自然是要更加优秀的。自己如果不努力必将会被他落下。时间久了,两个人会走上不同的道路,接触的人也会不一样,见识浅薄的自己可能会被嫌弃。而他,必将和更优秀的人相配。顾长歌每天都过来陪沈知夏吃晚饭。饭后在熟悉的校园里散步是沈知夏那段日子唯一的娱乐活动。他们手牵着手,慢慢地踱着步子,看校园里低年级的情侣悠闲地约会。沈知夏感叹:“要是永远长不大就好了,不用面对毕业,不用面对找工作,也不用面对分离。”顾长歌笑着应她:“长大了也有好处,我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以后的生活,而且,我会有经济实力,给你买更好的东西。”沈知夏往前跳了一步,挡住了顾长歌的去路。“说得好听,人面临更多的选择,也就面临着更多的诱惑。谁知道你到时候买的所谓的'更好的东西’,还是不是给沈知夏的?”她脸上荡漾着调皮的笑,歪着头看顾长歌。顾长歌忍不住伸手捏着沈知夏的脸。“不给你给谁啊?难道我还有很多'沈知夏’等我三年,管我要礼物吗?”沈知夏笑起来。她本来就是在开玩笑。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选择。在她眼里,顾长歌是那种绝不会轻易交付真心,而一旦交付真心,就绝不会轻易放弃的人。况且他刚刚也提到了他们之间最宝贵的东西——一起度过的三年光阴。其实在沈知夏心中,她信顾长歌胜过信她自己,当时,她唯一担心的只是自己考不上研究生。在沈知夏愣神的时候,顾长歌已经走远。沈知夏快步跟上去,挽住顾长歌的胳膊。顾长歌像往常一样,把沈知夏的手往下拉,直送到他的手中。他习惯牵着沈知夏走。而沈知夏也习惯了顾长歌这般主动的姿态。四顾长歌保研的事似乎进行得很顺利。至少每次沈知夏问他,他都这么说。可是那天晚上沈知夏突然接到顾长歌室友的电话,他们只在电话里说顾长歌保研的事情黄了,现在在西门外喝闷酒,让沈知夏过来宽慰一下。这当头的一棒当时就把沈知夏打蒙了。她隔着玻璃看到顾长歌在小店里一杯一杯的喝啤酒,他的室友们劝不住,只能干着急。看到沈知夏之后,顾长歌的室友就走开了。那是沈知夏第一次害怕走近顾长歌。不是因为顾长歌这个人,而是因为顾长歌身上的事。他们说顾长歌保研本来差不多,但最后关头,一个本来被顾长歌比下去的学生家里突然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美其名曰感谢学校对他孩子的照顾,但最终还是因为这笔捐款拿下了最后一个保研名额。这是这个社会常见的事情。只是因为他们之前生活在象牙塔里,只听过没见过,所以陡然变成这类事件的受害者,自然是无法接受的。沈知夏心里难受,她知道顾长歌更难受。她就站在门口看着,直到顾长歌发现了她。他走出来,步子尚且干净利落。他没有喝醉,脸上也没有表情。他看着沈知夏,甚至微笑了一下,轻轻说:“陪我走走吧。”“秋招已经结束,我保研失败,也错过了最佳的找工作时间,准备考研也来不及了。”顾长歌语气平静,他望着沈知夏苦笑:“我是不是挺失败的……四年大学,一无所获……”沈知夏看着他颓废的样子是真的心疼。她脑子里浮现的是从前顾长歌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在咖啡店里耐心地给沈知夏讲新兴起的事物,他在讲台上眉色飞舞的展示着自己的PPT,或者他在人群中温文尔雅的笑……沈知夏到底也是有主意的女孩子。她开口:“那你看我有什么呢?秋招没有找到工作,考研的复习也进度缓慢,我甚至都没有申请保研的资格,你至少还试过了呀!你比我们大多数行走在校园里的人都强。”顾长歌语气低沉:“其实名额本来应该是我的,只是因为他有个有钱的爸爸。”沈知夏意识到必须要给顾长歌下猛药了,要让他清醒过来,重新振作。“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只是在保研的天平上加上一点玛法。你几时听过有绝对公平的地方?”沈知夏转身面向顾长歌,死死的盯着他的脸,“我们要看到这种不公平,要学会适应,而不是让社会去适应我们!”顾长歌突然伸手抱住沈知夏,他的下巴抵在沈知夏肩膀上,他悠悠说道:“知夏,我知道这个社会的不公平,也了解我必须接受它。只是,在被他击打了第一下的时候,还是难免感到失落和愤恨。”沈知夏没有说话。他们就那样拥抱了几分钟,顾长歌再度开口:“但是毕竟,我们还是要走到这个不公平的社会中去,要试着融入它,适应它的规则,甚至,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要改变它,对不对?”沈知夏为顾长歌观念的改变感到开心。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失败和社会的不公,可是她也为他感到难过:他竟然还想去改变规则!沈知夏抬起自己的双臂抱紧顾长歌,把头埋在他怀里:但是你还有我啊,我也还有你啊,纵使这个社会多么的残忍和冷酷,我们都可以互相取暖。五那年春天,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沈知夏如愿以偿考上了本校研究生,而顾长歌经过几番努力,也终于考上了市里的公务员。顾长歌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润如玉。一场保研风波曾经在他和沈知夏心中掀起的波澜似乎已经过去。他每个周末都笑盈盈的回到学校和沈知夏一起度过。他工作以后经济真的宽裕一点了。从前他们只敢吃学校附近二十元一个人的自助火锅,如今顾长歌经常带着沈知夏去吃牛排。八十元一个,还是学生的沈知夏心疼,顾长风摸摸沈知夏的头,满是宠溺的说:“只要你喜欢就好啦。”沈知夏笑起来。她看着顾长歌,时常觉得恍然。这是她大一那年大喇喇坐到她身边问她名字的少年,是一起做展示的时候细致到一个标点符号都要反复确认的少年,是饭桌上对她无微不至全不理会他人目光的少年,是那个黄昏里握着她的手跟她说着永远的少年,也是那个抱着她软弱的少年……现如今,他是那个行政机关里最年轻,最意气风发的少年。沈知夏见证了他的成长,也把自己融入了他的生活。一幕幕想起来就好像是在昨天。所幸的是,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未弄丢对方。只是,沈知夏还是隐隐觉得两个人之间不再似以前那么亲密了。两个人有时相对而坐,沈知夏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合适的。研究生课程比较少,学生跟着导师做项目比较多。本就是学霸,上了研究生之后沈知夏更是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读文献,学计量经济学,跟导师沟通和写论文这些事情上。而顾长歌因为是公务员,平日里工作不忙,每个周末都过来陪沈知夏泡图书馆。但本科时候,他们一起在图书馆读书,看到精彩处总要相互交流一下,交换意见。现如今顾长歌虽然也看书,但他专挑些《如何与你的上司搞好关系》之类在沈知夏看起来无聊至极的书。顾长歌却说这些书里写的都是他现如今工作实实在在用得到的东西。沈知夏便没话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的书,多是导师推荐的研究当前最新经济形势的书,书中实在精彩的地方被她小心翼翼用铅笔勾起来,那是她早就准备好要和顾长歌分享的部分,他如今却兴致缺缺。沈知夏一边擦拭自己勾勒的印记,一边想,若是从前的顾长歌,他肯定会对这部分内容很感兴趣。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沈知夏研一上学期即将毕业的时候。沈知夏那一周读一本书,被书中精辟的见解震撼,她兴奋地把它们都摘抄下来,又把原书借出来,迫不及待要和顾长歌分享。周末,顾长歌和沈知夏在饭桌上坐好,沈知夏因为那本书心情不错,可是他明显感觉到顾长歌兴致不高。她便问道:“长歌,什么事让你这么不高兴?”对面的顾长歌叹了一口气,语气透出明显的不满。“还不是我那个副科长!”他那个副科长沈知夏是知道的。典型的公务员,仗着自己有几年工作经历,对新来的年轻人颐气指使,端茶倒水不说,还曾经让顾长歌给他的女儿做过网络作业。不仅如此,他还到处说顾长歌的坏话,以显示自己的精明能干。听着就让人生厌!沈知夏看着垂头丧气的顾长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如今还安安稳稳地待在学校里,而顾长歌从被挤占了保研名额开始,到进入公务员队伍,似乎处处不如意。但她还是开口了。“长歌,我们能不能试着跟领导们反映一下,换个科室呢?反正他也这么讨厌你,肯定是不想留你的。”顾长歌抬起头,“知夏你不懂。像我们新来的公务员,在领导面前说话根本没用。领导们不仅不会帮我调换科室,还会对我有不好的印象,认为我挑三拣四不好好工作!”“那怎么办……”沈知夏皱着眉头。“不知道……”顾长歌也皱着眉头。沈知夏包里的书根本没时间掏出来,事实上,那天的一顿饭吃下来,顾长歌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也没有什么兴致和沈知夏交谈。沈知夏只好也闷头吃饭。顾长歌去结账的时候,沈知夏松了一口气。可是她突然为自己松开的这口气震惊起来!她居然因为要和顾长歌分开而感到庆幸!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六沈知夏到底还是女生,小心思多些。在和顾长歌不咸不淡的吃了两次饭之后终于坐不住了。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信任着顾长歌这个人,可她却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了怀疑。她看过很多描述爱情的小说,也见过很多校园恋爱故事。有的故事里,他负了她,有的故事里,她先转身。可沈知夏心里有自己的一套恋爱原则:两个人若相互吸引自然可以走得近些,对感情负责是人的品质问题。但若一段感情中,一方已经移情别恋,或者纵然没有移情别恋,但对另一方已毫无兴趣,那么感情走到尽头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毕竟变心这回事,变了就是变了,没有谁对谁错。所以她可以忍受对方明明白白说没感情了,却接受不了一个已经对她没心思的伴侣。那时,沈知夏刚刚研二,顾长歌已经工作了一年多。九月份的一个周末,沈知夏到顾长歌那里去玩,请顾长歌吃饭。那段时间顾长歌心情似乎好了很多,眉眼间的笑容也多了。他说是因为渐渐适应了机关单位的工作,开始觉得这个工作也还挺好的。沈知夏问他:“具体哪里好呢?”顾长歌回到:“稳定吧,稳定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待遇也还可以。”看着顾长歌失而复得的笑容,沈知夏心情也好了很多。她暗暗想着,长歌心情开朗些了,他们之间自然也该好些了。他们并排走着,沈知夏随手接了一个传单。是旅行社介绍短期旅游的单子。沈知夏心想,该和顾长歌一起出去旅游放松一下了,这段日子他适应的太辛苦。沈知夏把传单递给顾长歌,一边走路一边盯着顾长歌看,笑盈盈地邀请他:“十一一起去旅游吧,我们还没一起出去过呢。我请你去呀!”沈知夏算过了,单子上边都是些短期旅游,一个人也就三百左右,她还是负担的起的。但随后,顾长歌却给了沈知夏长长的,一段长到沈知夏错觉他不会回答的沉默。他一直往前走,只是往前走。看得出他很为难。沈知夏便笑着收了单子,自言自语:“还知道给我省钱啊。”沈知夏的失望都写在她的语气里。但她从来不是会使小性子的女孩子。那天剩下的时间沈知夏依然是平常的样子,顾长歌也如平常一样对她照顾有加,可沈知夏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晚上躺下之后,沈知夏闷闷的回忆顾长歌这几个月来的反常:他以前经常对她抱怨那个副科长,可最近几个月却对他绝口不提。他也没说他调换了科室,只说他适应了,难道适应这样一个小人只需要短短几个月?这几个月他来找她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只在她再三央求下他才会出现。两个人到了一起话也较以往少了,微信消息也回的特别慢,似乎总是在忙,他今天还以沉默的方式拒绝了沈知夏出游的提议。唯一没变的,就是他的笑容了……不安,极度的不安。沈知夏的心里当晚就发了洪水,淹的她无法呼吸。其实,聪明如沈知夏,她只要稍稍分析就该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就是她见过很多次的,简单的,没感情了。一个人若要对另一个人没感情了,只消几个动作,心思就明明白白的传达出来了。她从不是那种可以把责任当成感情的人,一旦她看清了,明白了,就要快刀斩乱麻。第二天,沈知夏特意化了淡妆,穿起自己唯一一件上千块的大衣,于顾长歌下班的时间到达他单位门口——她之前从未来过这里。她走出地铁站,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顾长歌。还是那个颀长、温润的少年。不同是的他走过去开车,一辆黑色的,沈知夏不认识牌子的车。沈知夏从不知道他有车。她打车跟上他,他去了市里最繁华的一辆商场。在停车场里,顾长歌笑着接过一个长发姑娘的购物袋,又为她打开车门,看着她坐进去,最后扬长而去。心里的怀疑得到了印证,却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沈知夏告诉自己,你早该知道的。她坐在冰冷的地铁上,非常冷静的给顾长歌发了短信:分手吧,我们终究还是道不同不相与谋。然后关了机。等到沈知夏回到学校,顾长歌的回复才到达她的手机:知夏,你不懂,刚到单位的时候,我不得志,又被人欺负,她爸爸是我们局长,特别照顾我。前几个月他把女儿介绍给我,说可以试试看,这对我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诱惑。不仅意味着我目前的日子会有所改善,我以后的仕途也会顺畅很多。其实保研失败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这个社会固有规则的强大了,我只能适应它……我知道你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我也一直在找机会跟你说明。其实我今天看见你了……你穿那件蓝色的大衣,很好看……沈知夏笑了,顾长歌还是那个顾长歌,做什么事都有充分的理由,即使看起来没有,他也能找得到令人无法反驳的借口。那天晚上,沈知夏躲在操场黑暗的角落里,看着跑步的学生们一圈又一圈来来去去,一边抽着烟。事实上,她从没有抽过烟,她只是想试试。是真的呛,但是确实有那么一种吸引人的味道。她想着以前的顾长歌,她根本分不清是现实太强大导致他不得不改变还是他本身就是那样的人,只是以前掩饰的太好。沈知夏终于在沉沉暮色中号啕大哭。她想念着曾经给与他温暖,说要陪她一起抵御世间所有严寒的顾长歌,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件暖心的事在她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放,此刻都变成尖锐的刀子刺向她的心脏,血流不止……她更伤心的是曾经的顾长歌在她心里是那么美好的存在,让她想要拼尽全力与他并肩,可如今他却变成了她最讨厌的模样,让她的思念也变得有些可笑……接下来的几天,沈知夏都眼神呆滞,行动缓慢。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所谓坚韧和聪明的不受感情失败的影响都是在情绪发泄过之后的状态。至少现在,她根本做不到跟正常人一样。沈知夏平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宿舍里关于顾长歌的东西被沈知夏打包,放在了柜子的最深处,毕业的时候还是要带上。她想起多年前的顾长歌温润的笑,恍如昨日。可是她心里清楚,即便现在顾长歌在她身边,这笑容也不一样了。他被什么东西改变了,面目全非……到底还是沈知夏,消沉几日之后,她全面振作起来。她开始规律吃饭,按时上课,每天运动,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对于顾长歌,不是不想念,只是她一点也不想念现在这个对局长女儿百依百顺的顾长歌。七硕士毕业之后,沈知夏决定回乡发展。从成都到家乡需要坐24个小时的火车。那是一个秋日清晨,沈知夏在列车广播中悠悠转醒。窗外已经是另一番天地。北方的秋日天高云阔,一座接着一座土黄色的高山中间长了一片白杨林,它们宽大的叶片在太阳底下反着明亮的光。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沈知夏连呼吸都顺畅了起来。后来的日子里,沈知夏偶尔会想到顾长歌,她怀念年少时他对他的笑,却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的近况。就像是她的一场黄粱秋梦,梦醒无痕,不爱也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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