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鹏举 | 翻供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秋花会做出让老马家抬不起头的这种丑事,这个天杀的,把老祖宗的脸丢净了!
老马家与老吕家是世仇,不知传了多少代,仇恨的原因没人能说得清楚,但互不通婚的规矩却世代牢记着。
不通婚也就罢了,关键是方圆三十里内只有这么个镇子,年轻人找对象成了大问题。东西走向的大街把马家和吕家隔开:吕家占街北,马家居路南。吕家人丁兴旺,多男少女,马家恰恰相反,并且姑娘们都长得水灵秀气,大方又得体。
秋花的肚子在夏天里格外扎眼,经得起老爹的拷问,经不住老妈的诱供——街北吕大志,那小子就是元凶!
吕大志不是好货色,从小就爱和秋花一起玩,还背着大人过家家,做夫妻。那天秋花从家里抱出一绣花枕头当娃娃,此事正好被秋花老妈看见。结果可想而知,秋花小屁股上挨了狠狠两巴掌,吕大志头上也被秋花老妈捣了两指头。
都说流年似水,一点不错。十几年光景就那么哧溜一下过去了,秋花当然是越变越好看,吕大志咋就那么英俊呢?长相嘛,黑白丑俊都不说,吕大志这小子偏偏对秋花贼心不死,秋花也是不长心,两人能隔着老远趴墙头上送秋波。为此,老妈没少在背地教训秋花。秋花开始不吱声,后来学会使性子,可把老妈气的不轻。
这一切都不算完,这对多少世的小冤家竟然搞到了一起,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秋花她老爹与老族长一商量,告他王八羔子去,对,告他去!
吕大志被“请”进派出所,直言不讳:汉子做事汉子担,此事与仇恨无关,只想占有她。
强奸罪呀,录完口供送进看守所,因事实不清不予批捕,卷宗退回,继续补充材料。
派出所来人请秋花作证,秋花死活不去。秋花老爹举起扫把要打,秋花显得异常镇静:打吧,不会躲,打死也不说昧良心话。
秋花老爹找族长商量,老族长捻着胡子咿咿吖吖了半晌,最后决定此事放到晚上解决。
夜风里夹杂着白天的燥热,漫天的繁星照不亮脚下一寸土地,马家上年岁的长者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黑夜往秋花家里赶。秋花家当院老槐树下早早地吊上了三盏汽灯,四张长板凳,一把罗圈椅,中间留着足够的场地。马家人都知道这阵势是要动家法,上大刑的。之前老族长还特别通知后生们来围观,目的是为了杀一儆百,起到震慑年轻人的作用。
秋花胆子肥,有主见:任凭你们大摆龙门阵,有理走遍天下。
秋花被两位近门婶婶架着胳膊从屋里来拉人群的正中,像是五堂会审。
“秋花,你可知道咱马家与吕家有血海深仇?”老族长先开腔了。
“不知道!你知道就给大家说说。”秋花反而去将老族长的军。
“这,这……成何体统!马、吕两家素来不通婚你知道吗?”
“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
板凳上坐的老人们摇头发怒,有人把手中蒲扇摇摆得频率提高了好几倍。围观的年轻人伸舌头,眨眼睛,耍鬼脸,有人对着秋花伸拇指,表示支持。
老族长对祖上的遗训似乎也是以讹传讹,根本说不出所以然,秋花对他说的话要刨根问底,也是年轻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老族长反过来指责秋花爹对孩子缺乏教育。
“十三爷,你家教育得好,你家大姑娘,我那九姑为啥跑北山跳崖?”
“你……你,你!”老族长被揭短,气的直哆嗦。
老族长排行十三,孙子辈都称他十三爷。三十年前他家女儿与吕家人搞私会,被十三爷逼得跳崖殉情了。
“秋花,不能老少不分,那是你十三爷!”板凳上的老者比十三爷年纪还大,听不惯秋花的说辞,教训道。
“四伯,俺那春杏姐姐投河,尸体咋被吕家抢走埋了?
还有一位老者想开口,觉得秋花像疯狗,一点情面也不留,想想自家也出过那档子事,伸伸脖子把到唇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老族长见秋花出口不留情,谁说话攻击谁,气的眼珠子直想往外蹦。
“给我打,让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尝尝祖宗的家法!”
两位执法者是秋花的平辈,都是四十来岁的单身汉,一位听到打字,把手中的皮鞭举起来扬了扬没落下,另一位的鞭子只是在手中晃一晃。
“谁敢动我一下,我死给你们看!吕大志说过,谁敢动我一根头发谁就是他的仇人!”
人们面面相窥,现场竟然静得能清楚地听到蚊子的嗡嗡声。一只夜莺划过夜空,扑棱棱旋了一圈远去,一轮残月里映出它的身影。
“时间不早了,改天再议!”老族长从罗圈椅上起身说道。
人散了,灯熄了,院子里静悄悄地……
第二天一早,秋花老妈递给秋花一个小包袱,一条手帕,手帕里卷着二百元钱。
“去派出所吧,所长说了,只要你说出实情,大志就会马上出来。飞吧,越远越好。”
秋花笑了,当她走出大门时,突然泪如雨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