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反被聪明误——阎婆惜:迷失在欲望泥潭中的绿茶妹(之三)
上回我们说到,婆惜以见官相要挟,对宋江步步紧逼,最终反而成了宋江的刀下之鬼。
那么,婆惜为什么会不听宋江的承诺,一定要宋江当即就拿出一百两黄金来呢?
这,就是婆惜工于心计的精明之处了。
首先,从当时社会的潜规则来说,婆惜压根就不相信宋江会没拿梁山所送的那一百两黄金。因为婆惜觉得,“公人见钱,如蚊子见血”,这做公人的“哪个猫儿不吃腥?”所以,宋江断然没有见钱不收的道理。
其次,从婆惜对人情世故的了解来说,她是怕宋江事后会翻脸不认帐。因为,婆惜担心如果此时把书信还给了宋江,那么,三天后再问宋江讨要金子时,就很有可能会象“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那样,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颇有心计的婆惜,就一定要宋江一手交金子,一手交书信,当面交割清楚,否则就要去见官。
第三,从婆惜对宋江所提的条件来说,如果宋江满足了婆惜所提的要求,那么,婆惜既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张文远,又可以狠敲宋江一大笔钱,能过几天衣食无忧的舒心日子。
所以,《水浒传》小说在写宋江杀惜故事时,融入梁山元素的这一情节新转换,就既写出了宋江杀惜的无奈,也写出了婆惜心思的缜密,更写出了婆惜得寸进尺的逼人之甚。
如果我们对照一下《大宋宣和遗事》、元人水浒戏和《水浒传》所写的宋江杀惜故事,就会发现《水浒传》小说编写者对宋江杀惜故事所作的这番改造,既极大地提升了小说的叙事水平,又更好地刻划了小说的人物形象。
概括来说,《水浒传》小说对宋江杀惜故事的这番改造,主要表现在这样几个方面:
一是,书信的问题。
在《大宋宣和遗事》里,只讲到晁盖让刘唐带了一对金钗送给宋江,却没讲有什么书信。而在元人水浒戏里,因为剧情的需要,所以,就没讲到梁山送金钗的故事,当然也就没有书信这回事了。可是,《水浒传》小说却把那对金钗,换成了一封书信和一百两黄金。
《水浒传》小说这样一改,就极大地提高了小说情节的张力,既写出了宋江杀惜的合理性,也写出了宋江既忠于朝廷又重于义气的复杂心理,更写出了梁山义气之下所蕴藏着的那股杀气。具体可参阅拙作《刘唐送金背后的阴谋》一文,在此不赘。
二是,婆惜的身份问题。
在《大宋宣和遗事》和元人水浒戏里,婆惜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娼妓,宋江与婆惜的关系,只不过是简单的嫖客与娼妓的关系。可是,在《水浒传》小说里,婆惜却摇身一变,从一个娼妓变成了宋江的外室。
《水浒传》小说这样一改,就既写出了宋江仗义疏财,救人于困厄的江湖侠义,也写出了婆惜贪得无厌,毫无感恩之心的小人之态,更写出了婆惜因耽于情欲而扭曲了人性的不堪与可恶。
三是,杀惜的原因问题。
在《大宋宣和遗事》里,婆惜虽然发现了宋江与梁山的关系,但是,宋江杀惜并不是因为婆惜以梁山来要挟宋江。宋江杀惜只是因为宋江见婆惜与吴伟私通,一时怒起而杀了他们两个。所以,宋江杀惜纯粹是嫖客间的争风吃醋。
在元人水浒戏里,情节处理则更为简单,只是说宋江带酒杀了阎婆惜。宋江杀惜只是个偶然事件,是宋江酒醉后的误杀。
所以,无论是《大宋宣和遗事》,还是元人水浒戏,宋江杀惜都与梁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是,在《水浒传》小说里,宋江杀惜则是因为婆惜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以将梁山书信见官为要挟,逼得宋江无路可退,所以,宋江才不得不杀了阎婆惜。宋江杀惜的原因,成了宋江对梁山书信败露的担忧。
《水浒传》小说这样一改,就既写出了宋江对婆惜奸情的忍让,掩盖梁山书信之情的急迫,也写出了宋江杀惜实是被逼之下的无奈,更写出了婆惜工于心计,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丑陋本性。
如果婆惜只是忘恩负义,另寻新欢,那么,她就不会成为宋江的刀下之鬼。因为,宋江并没有计较她道德上的堕落。
如果婆惜只是为了能与张文远做个长久夫妻,敲诈敲诈宋江,那么,她也不会死。因为,宋江已经答应了她所提出的按常理来说已颇为过分的三个条件。
但是,如果婆惜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以报官梁山书信来要挟宋江,那么,她就必死无疑了。因为,她已将宋江逼上了绝路。宋江为了自保,肯定不会手下留情了。
所以,连金圣叹也觉得,小说描写婆惜的“黑心”,实在是写得“无幽不烛,无丑不备。”
因此,这婆惜之死,说穿了就是一个耽于肉欲的酒色娼妓,恩将仇报,偏要过小公举般任性日子的必然结局。
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就是No zhuo no d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