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死掉的自己‖文/青一

早就死掉的自己

①

一觉醒来，突然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早在两个月前结束了，两个月的东奔西走，点头哈腰并不能让自己得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刚刚踏入社会的迷茫和生活的压力像一根绳子勒住了我的喉咙，让我窒息。今年我二十二岁。

……

今天是大学死党阿四的大喜日子，看着镜子里西装革履的自己，很难再跟几年前穿着球衣的阳光男孩有一丝的重叠。阿四拍了拍我的肩头笑着说:“哥们，待会儿女方那边会有一个戴着紫色蝴蝶发卡的伴娘，我跟我媳妇儿蓄谋已久，一定给你制造机会!”我略显僵硬地咧开嘴:“那感情好。”

……

原本想着一年一次的公司年假应该是我最舒心的日子了。事与愿违，今年的走亲戚也在父母的撺掇之下变成了一次又一次的相亲，见了许多姑娘，也谈不上喜不喜欢，但总觉得跟脑海中的那个她差了一点。今年，自己二十六岁。

②

这次相亲终于遇到一个还不错的女孩，女孩的境况跟自己差相仿佛，在通过基本的了解之后，女孩说:“我觉得你还不错。”

我喝了一口咖啡，说:“你也是。”

双方家长一得到这个消息，便火急火燎的见了面，商量好了条件，男方给了三十万彩礼，女方买了一辆二十万的车子当嫁妆。婚礼前一周，脑海中的茫然像一个大秤砣一样压在我的心头，我拨通了阿四的电话，电话那边的阿四好像很忙，我说:“我可能并不想结婚。”

阿四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每个男人在结婚之前都会胡思乱想，你悠着点儿，千万别想太多。”

婚礼办的不大不小，朋友来的不多不少，攒了几年想拿去追逐梦想的钱变成了三四十桌的私人宴会。婚礼进行到一半，司仪脸上挂着商业化的笑容对着台下亲戚朋友说:“要不要让新郎新娘亲一个!”台下的亲戚朋友也随之起哄，我转向妻子象征性的亲了一口，便退回了原地，感觉就像当年的毕业答辩一样。我想了想，小声说了一句我爱你，妻子愣了一下，说:“我也爱你。”双方的目光并没有交集，我不确定我的这句话是不是对她说的，就像不知道她是不是对我说的一样。接下来就是一番觥筹交错，等亲朋好友吃完了自己的梦想之后，我回到了陌生的新家，听着梳妆台妻子一遍又一遍的数着份子钱，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今年我二十八岁。

③

三十岁的时候，妻子怀孕了，辞掉了薪水还行的工作在家安心养胎。经过多年努力之后，我也变成了公司一个部门的小经理，手下管着几个人，也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办公室。看着妻子日渐隆起的肚子，我感觉每一次的加班都是值得的。也许是妻子怀了孕，心情不稳定，加班太晚的时候，电话的另一头传来的总是抱怨和委屈，但是我不能争辩，因为妻子怀了自己未来的希望。孩子终于落地了，为了这个孩子，前前后后花了将近十万块钱，不过也无所谓，这一切都比不上手术室里那一声啼叫，这可是自己的新生啊!

三十二岁，这是我最不愿意经历的一年。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但是孩子每隔一会儿便会闹腾一下，早上又带着睁不开的眼睛去上班，领导说我不干活，回家之后妻子也说我不干活。每次下班回到停车场在车里发呆的那十分钟，变成了我最舒心的时间。这辆不足五平米的车比那间钢筋架构，混凝土浇筑的房子更像自己的家，车前是功名利禄，车后是柴米油盐，我只能伸出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蜷缩在座椅上。

④

时间过的真快呀，这一年我三十五岁了，能真切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支持高强度的加班了，在单位里我还是那个小经理。下班回家，妻子在饭桌上对我说:“孩子要上幼儿园了，上好点的吧，一个月三千。”我扒了两口饭，妻子便开始抱怨了:“邻居家的孩子都是上这个价位的幼儿园，你都这样了，难道想让孩子也输在起跑线上吗？”我随即给妻子转了六千，自己那台破旧电脑以后再扔吧，也还能凑合着用。

转眼孩子上一年级了，老师说一年级是打好基础的重要阶段，我点头称是，老师皱了皱眉说:“课外辅导班一个月2000。”我恍然大悟;孩子三年级了，老师说三年级很重要，是承上启下的重要时期，我很知趣的又报了个补习班，还给老师塞了个红包……没事，回头跟领导说尽量让我加班就好了;孩子初中了，有一天学校老师打电话说孩子打架了。妻子说你心里只有工作，也不多陪陪孩子，多教育教育孩子，然后又说孩子想学钢琴，回头给他买架钢琴，看着妻子理所当然的目光，我一时语塞，那句我买不起始终说不出口。

⑤

孩子高中毕业了，没有辜负全家人的期望，考了个一本，不过预选的专业很冷门，我有点看不懂。晚上，我特意准备了一瓶酒和两个下酒菜，想跟他聊聊，一起喝了两杯之后说出了那句以前自己讨厌的那句话:“爸爸觉得你还是选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吧，以后好养活自己，活着比热爱重要。”就这样，聊天变成了争吵，我发现自己老了，老到连直视孩子愤怒的目光都不敢了，孩子在回自己屋的路上说了一句:“我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不想活的跟你一样!”房门啪的一声，很重，打在心上挺疼的，眼泪也不争气的涌上了眼眶，怎么就哭了呢，五十岁的人了，一定是刚才喝的酒太辣了吧。

56岁，孩子也要结婚了，进入了社会的孩子好像有点理解我了。结婚之前，我问他:“你喜欢那个姑娘吗？”儿子愣了愣说:“应该喜欢吧。”

60岁了，也退休了，辛苦了一辈子，看着身边那个陪了自己三十来年的妻子，我还是分不清喜不喜欢。突然想出去走走，去年轻时候最向往的大海，来一场主题是自由的旅行。跟妻子商量的时候，还是少不了分歧和争吵，好不容易说服妻子之后，儿子突然来了个电话，说他两口子工作太忙了，能不能让爷爷奶奶带一下孩子。于是我把机票退掉了，又回到了三十年前。

⑥

70岁了，孩子的孩子也长大了，也许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但是沉重的双脚和手里的拐杖却只能支撑我每天在楼下公园里走一圈，眼前像是蒙上一层纱，我想就算大海在我面前我也看不清了吧。

76岁，我躺在病床上，周围的人神情悲伤，我知道自己要死了，却没有一丝害怕，甚至我还感觉自己早就死掉了，什么时候呢？应该是那场婚礼上死的吧。临死前几秒钟，一生的经历在脑海中重叠交错，这一刻我突然笑了，原来画面定格在十五岁那年，我背着书包，故意从那个女孩身边跑过，又偷偷回头看她，如果再来一次，我会伸出手跟她说一声:“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