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金山
母亲进入天命那年，就跟着我一起过日子。如今已经即将到达九十岁的高龄了。母亲是本分的农家人，劳力很弱，一生辛苦，没有攒下半分银钱，也没有给我们弟兄修建起半间草房，是个纯粹的“无产阶级”，为此母亲常常自愧。她到晚年能跟着我们度过晚年，她觉得很幸福。母亲从小就过着贫困的日子，除了吃点肉丝面条外，几乎都是素饭，因此她很欣赏有钱人到街上小吃店吃饺子或包面，觉得那是最高的人生享受。母亲常常为想吃饺子而暗暗的流口水，但是不好说出口来，怕我们吵她，就一直闷在心里不说。母亲满60岁那年，正月初三刚过，母亲就鼓足勇气对我说：“大儿子呀，妈好想吃一顿饺子或者包面。”我说：“那好，我们上街去吃吧！”我陪着母亲到集镇最好的一家包面水饺店。母亲说：“我起码要吃三十个水饺。”我说：“吃吧，管够！”我就叫店老板用心煮了三十个水饺。当水饺端到母亲面前，她就迫不及待的拈起一个往嘴里塞。正当大嚼时，却“噗”的一下吐了出来，连声说：“怎么这么个怪味，酸不酸，辣不辣的，一点不好吃！”说完就把水饺碗推到一边。我又叫老板煮了三十个包面，结果母亲还是说：“不好吃，怪味！”她把包面碗也推到一边。原来，母亲是吃不惯那个酱油陈醋的味道。我结账后把母亲领出来，她不好意思的说：“今天不合算，害你花了二十块钱，我还没有一点吃好！”我说：“没关系！妈要吃水饺包面，我也会包。回家我给你包来吃！”母亲一听才高兴了。我买回二斤包面皮和二斤水饺皮，称三斤上等瘦肉。回到家里，我从自己的菜园里扒来葱蒜和香菜，洗净，和着瘦肉细细的切砍成香香的鲜味馅子。接着我就拿出我在部队学成的包水饺手艺，摊开水饺面皮，塞满瘦肉馅子，给母亲包了三十个大水饺。我先炒一碗酸菜，再在汤里加上辣椒面和食盐，烧得滚开水把饺子煮熟，盛到一个大碗里，煮熟后，我双手端到母亲面前。母亲笑了，她拈起一个，张口就吃。她一连吃了三个，才说：“好吃，好吃！比街上的那个味道正派得多！”不到十分钟，三十个水饺就被母亲吃完了。她满意地对我说：“我还不知道你会包水饺，以后我就吃你包的水饺。”我回答说：“我还会包包面，妈要吃我也包来！”从这年开始，在我的星期天里，母亲每月都能轮换吃上我亲手给母亲包的和煮熟的两次水饺和两次包面。二十多年来，我给母亲共包了二万八千个水饺和二万九千个包面。母亲说：“她真没想到，晚年这么享福，每个星期都能吃上水饺和包面。”有时母亲在吃水饺时就叹息说：“你那老子没得福气，早早的离开人世，没有吃上一碗水饺，哪里比得上我这么有福……”母亲为自己能吃到水饺高兴，我也尽力地满足她的胃口。为了母亲有个好胃口，我总是把星期天为她包水饺的事放在首位，从来没有遗忘和耽误过一次。时间荏苒，我也临近古稀。转瞬母亲即将满九十岁了，今年正月，母亲对我说：“我今年不吃那么多水饺和包面了。”母亲说：“我要开胃口，要吃山地和坡上的野葱，我要用它拌辣椒下饭，那个开胃些。”我说：“那我去给您挖就是。”母亲接着又说：“算了，你的腿脚才受伤不久，没有治好，不灵便，还是我不吃为好。”我说：“妈，不要紧，我上山下地小心，走慢点就是。”二月初，杨柳开始发芽，野葱也开始生长。趁着天晴，我提着小镐锄，跨上竹篮，就出门给母亲挖野葱去了。准备给母亲包一顿野葱饺子。野葱为葱科植物，多生长于山地或草地上。野葱茎细而圆，吃起来很香，是极佳的素食调味品。野葱的主要营养成分是蛋白质、糖类、维生素A(主要在绿色葱叶中含有)、食物纤维以及磷、铁、镁等矿物质等。吃野葱能刺激胃液的分泌，有助于食欲的增进。有舒张小血管，促进血液循环。有助于防止血压升高所致头晕，使大脑保持灵活，能预防老年痴呆和恢复疲劳，预防胃癌的作用。还有起到发汗、祛痰、利尿作用，是治疗感冒的中药之一。可是我出门才知道，如今挖野葱还真成了难事。十五年前，我们这里野葱遍地都有，出门一小时就可挖到三五斤。这次我去山地挖野葱，足足走了三里路，爬过四五道梁子，也没有挖到一根野葱。原来是在这些年代里，农户们都富裕了，天天顿顿吃肉吃鱼，没得几个吃野葱。于是就开始毁灭野葱一类的植物了。农户们兑上浓浓的“除草剂”，用高压喷雾器漫天遍地的乱撒一气。年复一年，野葱和摘耳根等野菜就被斩草除根了。我拖着带伤的脚，继续寻找野葱，直到中午，我才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沟里，挖到十几棵野葱。回到家里，用清水把野葱洗净，再细细的切碎成沫，拌上红红的辣椒粉，放上食盐和花椒等，给母亲做成开胃的小菜。母亲吃饭时，我就把给她做的野葱菜端出来，放到母亲面前，母亲很开心的吃着，脸上她露出骄傲的神情。她刨上二三口饭，就拈起一夹野葱，放到嘴里嚼个不止。“好吃！有味！”母亲赞不绝口，像是在欣赏晚年愉悦的春天。今年春社的前一天，母亲说：“野葱叶子煮稀粥也很好吃也！我想吃不过了。”我说：“那我去给你挖一些回来吧！”母亲说：“煮稀粥的野葱要多一些，你要多挖点才行！”我肩挎竹篮，手提小镐锄，沿着山地慢慢行走。出门三里多路了，还没有挖到一棵野葱。我只好又向山林里的深处寻去。坡地满是荆棘杂草，在过一个山沟时，突然我的脚被一根葛麻藤绊住。我一个趔趄，一下栽倒在半米多深的水沟里，鞋子里灌满冷水，脑袋上满是泥浆……我挣扎着从水沟里爬出来，将鞋子里的水倒掉，用树叶将头上的稀泥搽去。我挺身站起来，鼓足精神，拿出当年上珍宝岛战场杀敌的勇气，不顾一切的在山地里寻找野葱，挖到野葱……我心中有个坚定的信念：为了母亲的胃口，我历经再多的艰难，也要为母亲挖到上好的野葱，让她吃上一顿她想吃的野葱稀粥！还要给她包一顿野葱饺子！
编审：余泉忠
作者：黄金山，男，1950年1月生日，土家族，湖北省利川市团堡镇沙地沟人。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湖北诗词会员，九州诗词会员，恩施州诗词楹联会员。早年当过兵，从事山区中小学教育42年。在各级专业报刊发表论文800余篇，获等级奖120余次，教学业绩载入《利川市教育志》。退休后专攻格律诗词，在全国报刊，书刊和网站发表诗词楹联4300多件（首）。出版《金山诗集》《卧薪斋诗稿》《卧薪斋词选》《桃源集》（合著）、《稀龄集》著有公开发表的散文集《卧薪斋札记》《山还是山》《怀念流萤》和乡土大型文学传奇故事《金口三言》《金口摆谱》等。诗词和诗词论文竞赛多次获得国家、省、市、镇奖。为利川市新农村创作诗词楹联800多首，被利川市诗词楹联学会称为“山居诗人”《山峡都市报》《恩施晚报》《湖北新闻网》《利川电视台》等媒体多次专题报道。主编《无名草》《石龙神韵》《石龙古镇》等大型乡土文化书籍，由国家正规出版社出版，被国家图书馆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