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小糊涂仙‖家

作者:小糊涂仙

什么是家?就是在你倍感无助的时候最想去的地方。

2009年我考上大学,一心想离家越远越好的我选择了南昌。离家到底有多远一点概念都没有,从地图上看不过三五公分就能出海的样子。在青春期最能放飞自己的机会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了。

九月份的天在老家已经入秋微凉,老家的人早已穿上了秋装。我的老妈怕我着凉,为我准备了一件套头衫,一条长绒裤。买不起皮箱,老妈将家里仅有的两个手提包腾了出来,给我带了衣服和被褥。我自己的背包装了自己的一些零碎,一共三件行李,由哥哥送我从老家坐汽车到西安,我自己坐火车去南昌。

刚开始坐上车,我已经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听不进老妈喋喋的嘱咐,无视了老爸微微的挥别,恨不得汽车赶紧飞奔起来,离开这个待了十几年早已厌倦至极的地方。

坐汽车三个小时的车程,有哥哥陪着,还觉得不是那么自由,任由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我远离家、远离所有的人和事的迫切心情,车窗外划过的树木、房屋,仿佛是在擦拭我的记忆,一个个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着急的望向远方,期待着新的风景,新的世界……

终于到了火车站。西安的天好像忘记了已经入秋,一股燥热的气流笼罩在身上,黏搭搭的,像极了蒸笼中刚刚上了蒸汽,我就是笼中的馒头。

哥哥跑前跑后的为我张罗着,一会排队买票,一会商店买水,一会寄存行李,生怕落下什么事,毕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而我,在哥哥的安排下坐在凉阴处拿着广告册扇着风乘着凉,看着哥哥来回的身影在我眼前,莫名的一股鼻酸触动了我敏感的神经,我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离上车的时间越来越近,内心的小激动又迅速膨胀了。

终于坐在了座位上,终于踏上了终点只有我的旅途,终于能够自己为所欲为了。哥哥在站台上着急的挥着手,我却开心的示意他赶紧回去,仿佛只要哥哥一走,我的新人生就此开始了。

车慢慢地走起来,车轮与轨道摩擦发出的哐哐声敲击着我狂热的心,终于、终于、终于我彻底的离开了家,离开了束缚我十八年的地方!

我在靠窗的位置,对于硬座来说是个绝佳的位置。确认了车驶出了车站不会再返回去,我才放下心来,快速环顾一圈车厢,发现基本都是大学生,不过,是跟我有区别的大学生。

他们都是夏天的着装,短衣短裤加上精致的打扮,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谈吐间透露出阳光的气息,这才是大学生该有的样子。

我默默地低下头,看看自己不合群的衣裳,不合群的发型,还有不敢开口的家乡普通话……我把头转向窗户,看着窗外的风景,躲开这不合群的场景。

火车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我不在乎它在哪个站停,也不在乎谁下车了谁又上车了,我只关心它的终点、我的起点什么时候出现。

车上唯一愿意和我亲近的只有空调吹出的冷气,也只有它能安抚我身上秋装带来的燥热。夜幕降临,车厢里的大学生们终于冷静下来,开始靠着座位休息,看得出他们的短衣短裤不足以抵抗空调的冷风,都蜷缩成一团。

我拉了拉自己的套头衫,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头靠着窗户,慢慢的合上眼。

经过二十一个小时的漫长旅途,火车终于停靠在南昌的车站。我起身将背包背上,然后一手拎一个包跟在清一色拉着皮箱的人流中排队下车。

享受了二十多小时的空调,我完全忘记了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温度。刚到车门探出身子,猝不及防的热浪瞬间迎面而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脸上的皮肤有被灼烧的痛感,身上的衣服还在为滚烫的热浪添油加醋,我艰难的迈开步子,推着热浪向前走,十米左右的站台,还没到通道口,我脸上的汗如雨下,一股股水流顺着脖子灌进衣服里,衣服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死死地禁锢着我,让我每挪动一步都艰难无比。

那一刻,我火热的心被这42度滚烫的天气给“冰冻”了。原来,南方的人们在我们家乡已经秋意浓浓的时候仍身处水深火热。

就这样,顶着烈日,背着一个包、拎着两个包且浑身湿透的我步履蹒跚,摇晃着行走在这滚烫的热浪中。

当我跌跌撞撞出现在宿舍门口的时候,宿舍里正忙着给同学铺床的阿姨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接过我手里的包,帮我取下背上的行李,拉我坐在靠门口的椅子上,递给我一条毛巾,让我赶紧擦擦汗。

当时的我已经意识模糊了,我感觉如果我稍微在外面多走一分钟,也许我就熟了,熟透了,所以我听不清阿姨问了我什么,我也听不清自己回答了什么,毛巾在脸上擦过,汗又立马爬满整个脸,如此重复三四次,我放弃了,随手将毛巾一捏,水就哗啦啦的往下掉。

阿姨急忙接给我一瓶水,我连说谢谢的力气都没有,鼓着劲拿起瓶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感觉顺着咽喉流过一股清流,特别舒服,从来没有感觉到矿泉水能有这么好喝。

喝完水顿时觉得清醒许多了,这才看清楚宿舍里有七个人,三个室友,四个家长,他们都齐刷刷的看着我,我都没顾得上自己有多虚弱,赶紧慌张的转身躲避被人直视的目光。

大家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阿姨看我缓过神来,问我:“小伙子从哪来的?”

我抬头看了阿姨一眼,又低下头,轻轻地说:“甘肃。”

“甘肃啊?那么远!你就一个人来了?”

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眼泪混着汗水肆无忌惮的在脸上游弋,原来,离家很远的地方是如此残酷!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就躺上休息了。汗自从我下车的那一刻开始流,到现在都没停过。几位家长在宿舍里忙碌着,铺床的铺床,摆东西的摆东西,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三个室友坐在一起玩着手机开心的聊着天。

我再一次感觉到我与这个我迫不及待想来的地方的格格不入:能把我蒸熟的天气、舒服的室友、勤快的家长,还有,孤单的我……

夜晚,炎热并没有因为黑夜而消散,我的汗仍然不停地流,湿了枕头,湿了床单,湿了我的心。

半夜,我被流进耳朵的汗水弄醒,起来发现身下的床单被汗浸出一个大大的水印。我悄悄的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任由微热的水浇着我,闭上眼,想起了家,想起了已经秋凉的家,想起了有老妈唠叨的家,我的眼泪早已泛滥,在眼眶里波澜起伏,撞击着我悔恨的心。

第二天,我依然汗流浃背。我害怕出宿舍,坐在风扇前面一动不动,风扇是我目前唯一可以依赖的。

哥哥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样,适应吗,我咬咬嘴唇,只说了两个字:还行!

第三天,我仍旧大汗淋漓。我没有胃口,几天来没吃过一粒米,却喝了有十缸水。可是有什么用呢?刚喝进去,就从毛孔哗哗的流出来了。

老爸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样,还好吗,我忍住眼泪,说了三个字:好着呢!

第四天,我还是汗流不止。我已经没有了想任何事的力气,感觉到身体不由自己支配,我以外的世界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我却像个另类一样蜷缩在角落,静静地、静静地、静静地流汗!

老妈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样,能吃饱吗,我的眼泪突然像决了堤的洪水夺眶而出,歇斯底里的说了四个字:我想回家!

当我意识到家对我来说有多期待的时候,我已经回不去了。那个曾经让我恨不能立马离开永不回来的家此时是多么亲切!我多想再光着膀子抱着一整个西瓜坐在门口的树荫下随心所欲的啃!我多想再爬到墙后面的枣树上挑着红枣一口一个!我多想再吃老妈做的凉粉鱼绝不再嫌弃多盐少醋!

从此以后,回家成了我最向往、最开心、最兴奋的事。再当出门的时候,一股孤独感爬上心头,不管走多远,家,永远是那个最温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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