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君《扫墓》
扫墓
清明节这天,天阴沉沉的,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地上湿漉漉的。大风刮过一天,仿佛变得有点筋疲力尽似的小了许多。我扛着铁锨,提着烧纸、酒和香走向我家的坟地。一路上遇见三三两两从山路上走下来的人们,他们有的显得悲悲切切,有的则小声谈论着什么。这不禁使我想起了一句古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我的家乡是东平湖北岸的一个山村,村东面是山地,一直延深到山岰里,足有十里路远,整个地势东高西低。而我家的坟地则是在村东不远的一块平地里,坟地的背后是一座龟形的青石山,此山也因此被风水先生们赋予了灵性的象征,不少的人家借山势建坟,期求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此时满山的柏树叶儿正值新旧更替,郁郁葱葱,使得整座青山显得极其庄重。
我们家是大姓人家,据说我这辈份男性就有七十多人,只不过分散在祖国各地,甚至有些人是早年为生活所迫闯关东的时候飘流到了东北,所以一时难以统计罢了。尽管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分家后大家各选坟地,由于我家坟地并不宽敞,从爷爷那辈往下排,我们的祖坟到我这辈时已显得拥挤不堪了。“寒食时看郭外春,野人无处不伤神。平原累累添新冢,半是去年来哭人。”李家人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送走了先人,然后自己在岁月的折磨中慢慢老去,最后的归结地都到了这片被充满希冀和灵气的祖坟上。
我来到坟地里,感觉有微风吹来,但不冷。眼前的坟头几乎连在了一起,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因为我来得比较晚些,所以父母的坟
前已有火纸烧过的灰烬,那是别家亲人上坟时分给父母的纸钱。
我用锨给父母和奶奶的坟头上添了些新土,然后点燃火纸,火苗便呼呼地窜起来。此时,奶奶和父母的形象便在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来,他们的音容笑貌宛若历历在目,我禁不住潸然泪下。
我打开一瓶白酒,恭恭敬敬地洒在奶奶的坟前,她老人家活着的时候能喝几盅,每逢来我家吃饭,父亲总会陪她喝几盅。奶奶出身于大户人家,喝酒很有讲究,她端起第一杯酒时,习惯性地会往地上倒上几滴,算是对天地的一种敬畏。后来父亲说她,我们好好的酒这样浪费了,还是自己多喝点吧。奶奶后来真的改了,她不再往地上倒酒。
我又往父母的坟头上洒了些酒,愿他老人家在天堂的日子能过得幸福。父亲迫于生计很早便到山西的砖窖上打工挣钱,即使是和母亲结婚之后,仍然常年在外打工。父亲和他那些一同打工的朋友经常喝酒,听那些朋友说,父亲喝酒是很厉害的。我想这有一定的遗传因素,因为父亲弟兄四人都很能喝,尤其是三叔,边喝酒额头上边冒汗,基本没有醉酒的时候。当然,父亲的喝酒与一个人在外打工也有关。也可能正是他喝酒的原因,五十多岁便得了重病,离我们而去。
父亲的一生是勤劳的,是奋斗的,在同龄人之中也算是成功的。他留给我的名言就是“能为人上人,不做人下人”。也正是这句话,让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甘平庸,勇于攀登。
母亲也喝酒,但不酗酒,我想这也是生活造就了她的这种习惯。父亲远离家乡在外打工,母亲一个人支撑着父亲牵挂的这个家,所有的重担都压在结亲的身上。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她心灵手巧,针线
活她全会,人又勤快,街坊邻居都找她帮忙,而母亲从来不会拒绝。
母亲勤劳实干,深得大家的好评。那时村西的东平湖上生长着许多的芦苇,每逢隆冬时节,生产队就组织劳力去收割,一日两餐都是生产队送饭,母亲被指派去做饭。母亲每次都是夜里三、四点钟就到生产队里去,在大锅下架起劈柴烧熬小米粥。因为没有馒头和其它主食,小米粥要熬得特别稠,为了防止盯锅(小米沾在锅上),身体单薄的母亲只能卖力地不断在锅里搅动,每每做完饭便累得大汗淋漓。而这一切都是我在睡梦时发生的,当我早晨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将送饭的人打发到湖边上去,带回家的是那些几近发黑的小米锅巴。
母亲手巧,又是儿女双全,为人诚实,村里的红白喜事差不多都邀请她去做棉被或撕“孝布”,主家为表示感谢,都会招待那些做活的妇女们,母亲的喝酒估计就是在那种环境中形成的。母亲随我到城里后,身体大不如从前,并且患有高血压,但她仍然想喝一点。我虽然知道她的想法,但又因为她有病不想顺着她,所以平时不让她喝酒,母亲也并不强求什么,当然,对于我逢年过节或家人来客人敬上的酒则是来者不拒。母亲喝酒有节制,不过一两白酒而已。
洒过酒,烧过香,火纸仍在呼呼的窜着火苗,微风吹过,脸上的泪珠凉丝丝的。我环顾周围,浮想联翩。
父亲去逝那年,我正值高考。他被病痛折磨得夜不能寐,甚至最后出现了幻觉,家里人怕我分心,硬是瞒住了我。当我被接回家的时候,父亲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而母亲去逝的时候,我也未能在她老人家的身旁尽孝,直到一年之后我才安葬了母亲。风欲停而树不止,
子欲孝而亲不在,如今,我只能在这里为又亲烧一把火纸,愿他们在天堂过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