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庄《夕好》
三岁的时候,我爹教我念诗。读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时候我哭了。
后来我听到一首歌,里面好像有一句词是这么唱的“风花雪月不肯等人,要献就献吻”。我又哭了,因为我想献吻却不知道献给谁。那年,我七岁。
上个月,村长的侄女二花嫁给了隔壁村的牛柱之后,我们村就只剩我一个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的姑娘了。是的,下个月,我就二十岁了。
天子有令,凡是二十岁还没嫁人的女儿家要交税款。第一年,一个月10个铜板,第二年一个月一钱银子⋯于是,我成了全村人指责的不孝女。
我虽不算生得漂亮,但在我们邻近的几个村里是比较不丑的那个。我爹又是个教书先生,在村里很有威望,我从小也跟着他念几句之乎者也,读一些酸诗。所以,我看起来和别的女娃不一样,我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这句话可不是我自夸,是半年前牛柱在浣衣河边扯着柳树条对我说的。
媒婆王婶又到我家劝我娘,虽然她已经吵吵嚷嚷着好几次再也不踏入我家一步,可她又来了。她扯着我娘的袖子,用难听的公鸭嗓说着什么,你看村长的侄女二丫那么好的条件,挑来挑去不是最后也就嫁了个脚夫嘛。越挑越没好的,你家女儿一根筋,你这个做妈的得识相吧!就算家里金山银山交的起税,总也不能不让她嫁人吧。她都快二十了!再晚一点哪个男人还会要她⋯
一样的话听太多遍,就也没了感觉。王婶又骂着离开了。娘倒反过来劝我,你等的那个白衣公子,总会来的。
我在等一个衣袂飘飘的白衣公子。一定要是穿着白衣的,一定要有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身形一定要颀长,话一定要少。眉目如何我不在意,那双手是侍书还是持剑还是拿着斧头砍柴,我也不在意。只是,一定要是一个穿着白衣的,手指骨节分明而修长的,身形颀长的,话不多的男子。
黄昏时,我常常一个人坐在东边的山丘上。站在高的地方,才能看的远一点。可能我等的那个人,会在远处路过。站的高一点,才能看的远一点,才能喊住他,然后献上我的吻。
每个黄昏的夕阳都很好看,天是让人心花怒放的颜色,他们都不懂,明明因为近黄昏,才会夕阳无限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