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选刊||默默/小海/谢宜兴/卢卫平/禄琴/韩高琦/宫哲/刘立杆/李森/邱勇

木偶的贞操

◎默默

漫长的冬天继续着丧失风度的缩影

雪型的脸,陷阱的眼神,冰窟的对话

零下三十度的呼吸,三十岁活透了自己

天不高,云不淡,心不平,神不宁

脚印的方向指示着共同的坟墓

梅花的微笑隐隐约约

啊,隐隐约约,木偶的贞操

都是死,展开着无边的毁灭

今冬留了一头灰烬一样的发式

追忆燃烧,冰雕的城市接受寒风的鼓励

全球的寒风代替天籁

疯狂的天书翻阅者,恭敬的抄袭者

重回圣母的子宫,克制着挣扎

啊,重回了,拒绝再生

季节的系统故障,冬天的暴政

天堂为另一个盗火者庆功

睁着胭脂的眼睛,彼此为彼此化妆

都习惯在任何场合认错亲爱的女友

以考古的心情倾听彼此对彼此的倾诉

集体的举手投足拨弹罕见的古筝

啊,罕见了,人人的风度

接受了,放弃了,木偶的贞操

沉甸甸了,可鄙的沉默

冻红的手拍不响一个时代的掌声

田 园

◎小海

在我劳动的地方

我对每棵庄稼

都斤斤计较

人们看见我

在自己的田园里

劳动,直到天黑

太阳甚至招呼也不打

黑暗早把它吓坏了

但我,在这黑暗中还能辨清东西

因为在我的田地

我习惯天黑后

再坚持一会儿

然后,沿着看不见的小径

回家

留下那片土地

黑暗中显得惨白

那是贫瘠造成的后果

它要照耀我的生命

最终让我什么都看不见

陌生得成为它

饥腹的果物

我的心思已不在这块土地上了

“也许会有新的变化”

我怀着绝望的期冀

任由那最后的夜潮

拍打我的田园

水仙花开一场盛大的宴席

◎谢宜兴

一把刻刀和一保手预设了时间

花期象一封密函掌握在别人手里

金唢呐银唢呐如期吹响

水仙花开一场盛大的宴席

古典的面容苍白忧郁,而现代的

心不再是一曲感伤的霓裳羽衣

谁设身处地想过花蕾的强颜欢笑

人们只看见一群水袖葱绿的歌女

把自己掰开成为节日的点饰

以欢乐的氤氲掩面而泣--

请你的目光不要解开我香气的纽扣

让我的美丽为自己开放一回

进城二十年

◎卢卫平

一个乡下孩子

靠油灯下的苦读进了城

远离父母让我更亲近书本

想说话时

我就朗读几页书本

那么多大师包括博尔赫斯

布克莱艾略特亨利—米勒等

都能听懂我的方言

我朗读的间隙

他们告诉我世界的起源

城市的真相

告诉我能做什么

有一个时期我想远离书本

亲近城市

试着在高楼脚下大声说话

直到我喉咙嘶哑也没有人听见

一声叹息之后

我回到朗读和倾听

偶尔到街上走走

看见光天化日下有人贱卖灵魂

我就干咳几声

雕花镂鸟的刀鞘

◎禄琴

一柄刀鞘使花盛开使鸟飞翔

不知这坚硬的铜质刀鞘

为何有如此柔软的曲线

在锋利的刻刀下

自由舒展如泥

离开了沙场

那双曾亲切而有力

握住过你的手

让你在风雨中行走如飞

弧线在刀鞘上闪闪发光

夜深人静鸟从身边溜开

伺机重返绿荫

那机智明亮的目光

直指天宇

天边的晚霞渐渐消夫

呼啸而过的风声

不能掩饰风雨的意境

刀鞘在高高的天空

俯视那柄走失的刀

那些盛开的花飞翔的鸟

穿过岁月去寻找永恒的主题

而那柄曾经辉煌一时的刀鞘

曾经的刀光剑影

冷却成了鸟语花香

蝴 蝶

◎韩高琦

醉心于斑驳的舞姿∶一只、一对、一群。

仿佛乐池四周七彩灯光的旋转,

无声。而紧绷着的脸,

明或暗∶看谁的步履匆匆,

转瞬即逝的停顿,摸拟风,

风的形状如手指在抓取着一把虚空。

--生活的虚空。我懂。

现实的大地在谁的眼中晃动?挑剔着真理,

落下不踏实的怀疑∶对应于蝴蝶,

美在纷飞,两片音符在琴弦上翕动,

以至打开我们身上的折叠了千年的翅膀?

是否还会迎来这样的欣赏∶生锈的庄子

躺在一株臃肿的臭椿树下,

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

蝴蝶又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子,......

是庄子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子?

到底谁是谁?--这中间

是一面镜子又是无数面镜子∶我试着

踏进,迎面涌来迷宫内部无尽的廓道,

一扇扇相似的门象眼睛一样打开,

又在身后一一闭拢∶界限被混淆,

没有了起点和终点,丈量

这无限展开的过程,仿佛一段蛇腰,

穿越时间隧道,或博尔赫斯盲目的呼喊。

因为蝴蝶,文学想象的原型

向我走来,翻开世界这部传奇,

一页一页的连接和翻版;犹如薪火相传,

当我走向我们--这盛开的一群

彼此间形同陌路,又似曾相识。

我们深陷的生活∶仅仅是一种迷失。

越过历史的游子

◎宫哲

伸出手你越过壕沟

从陌生果里来芳香的野土

这里埋葬着亲人

这空荡荡的山岗你的菊花

和梧桐它们守望着岁月

帮你找回年轮

石上有鸟痕有厚厚的苔藓

苔藓下是光滑铮亮的表面

一段隐去的历史送走你的寂寞

一群陌生的幸存者用你的泪饮酒

杯光闪闪象远古的琴弦

冬夜的映射游戏

◎刘立杆

一个闲聊和牌戏的夜晚

雪,和几枝插入细颈瓶的腊梅。

往昔就象她喜欢吃的杨梅

盛在白瓷盘里

糖渍过的,象窗外煤矸石路上

刚刚飘落的雪,有点脏。

他在摇篮上俯身,两只手

反复交叉,变幻出狂吠的狗和飞鸟

变幻出一个农庄的晴朗天空∶

棉花糖般的云朵

池塘,和大片棉花田。一个少女

正在山坡上漫步,杏色的

脚后跟灵巧地颠动着

在棉花糖的午后。少女的阴影

象狂躁的狗,嘶咬着她沉重的裙角。

唉,他的手多么徒劳!

死亡是否已经在她体内孕育

杂草?消失的山坡上

雪花飘了又飘。狗已经逃离

池塘开始结冰,而棉花糖的毒素

弥漫在每个令人窒息的

黄昏。不错,这些

是往事,窗格里云朵有限的移动--

但也可以是另一个少女的

未来。瞬间的雪在摇篮上闪烁

仿佛那些他不断挨近

又害怕触摸的生命。

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想的。

黑暗的电流中

一只鸟反复扑腾着翅膀。

马 儿

◎李森

马儿啊,使你流泪的不是诗句

当诗句找到你的时候

你早就在路上

马儿啊,沉默的兄弟

在我看见你之前

你就一直在路上走

从来不知道路的尽头

永不歇脚的兄弟

没有言语,也没有隐喻

但路还是不断延伸

伸到老鹰翅膀下的山顶

伸到夜里最远的一个星星

有时风把你紧紧抱住

你还是没有离开脚下的道路

低头走路的兄弟

喘着粗气,喷着鼻息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寻找诗句

而是要背着自己的鞍辔

上古溶洞

◎邱勇

日子是一个静悄悄地走着的

美丽的女子

日历是人们为她添加的

厚厚的衣服围巾和帽子

星期一三月

星期二五朋

……

开始变得臃肿不堪

洞府里的时刻日历

被风吹落散失在黑暗的边缘

清新而又光彩人们才见她

鲜美的胴体游走

如幽暗的泉水

汨汨的流动

而我们将因此而

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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