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道诗词】苏东坡的雅与洪咨夔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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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二百零六首雅道古诗，
领略千百年来先贤的风雅。
望江南·超然台作
〔宋〕苏轼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
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
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
诗酒趁年华。
【品注】北宋熙宁七年(1074),苏轼自杭州改任密州太守, 治所在今天山东诸城。第二年,他便命人修葺城北旧台,以观民情,俯览山川。苏辙当时在济南府听说此事,以《道德经》中“虽有荣观,燕处超然”之句题名,作《超然台赋并序》,自是声名远播。
仲春转暮,清明之际,烟雨凄迷客思家,常常是人们惜春、伤春的时节。东坡先生却说不要感伤,“春未老”,不信请上超然台去看看。接着便描绘出了一幅青绿城郭的画卷。台下春风细细吹, 杨柳斜斜飞 ;登台南望,半边城壕春水荡漾,满城桃杏落英缤纷, 千家万户青砖黛瓦隐现烟雨之中。能跳出城中烟雨,登台遥望, 别有一番超然的意味。上阕写景抒情,下阕借事言志,这在宋词的格局中不太常见,不过超然台上的东坡先生本非常人。寒食节为的是纪念葬身火海的贤士介子推,禁火三日,只吃冷食。“咨嗟”, 意为叹息。酒醒后却是几声叹息,叹息之后自我劝慰,“休对故人 思故国”,否则只能平添感伤罢了。寒食后解除火禁,最是用新火煮水,点试新茶的时候。赋诗饮酒须趁今朝,莫要辜负了这大好年华。再后来,苏东坡中秋之夜于超然台赏月,因思念苏辙,填 了一阕《水调歌头》,传唱千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苏东坡(1037-1101),字子瞻,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历代中国人都爱极了苏东坡,除了他的诗文风流之外,也爱他的东坡巾甚至是东坡肉。更令人倾心的是他那种无论身居庙堂之上,或流徙江湖之远,始终如一、达观雅致的心境,从不端着,也不颓废,于雅道之中,最得一个“真”字。他半生的贬谪流离却是活出了超然的风雅,革新除弊,兴学教育 ; 筑台修堤,寻幽探秘;交僧访道,抚琴弈棋;流连农家,饮酒赏花; 出入高轩,论书品画;在荆楚煮肉挖笋,播稻采芝,在江南种柏植柳, 闲话桑麻 ;在岭南食龙眼、啖荔枝、嚼槟榔、采椰青,不论风俗风雅,全都可以入诗填词,自然天成,无有造作。作为宋代雅道第一传承人,他向往和赞颂陶渊明的生活,唱和了陶公《古诗》9 首,《杂诗》11 首,《读山海经》12 首,《饮酒》20 首,却非单纯附和,别有出世入世的思考。他继承了白乐天的闲适,连“东坡” 这个字号都是当年白居易开荒种树的地名。他戏称自己就是白乐天,“我甚似乐天,但无素与蛮”,只是身边少了樊素和小蛮这两个歌姬相伴而已。他比白乐天更多了一分诙谐,自嘲嘲人也嘲世, 恰到好处的雅谑却没有疾愤之情。在不经意中,他以自身的雅思、 雅言和雅行继承了汉唐风雅,开创了宋代雅风。
七律·又答景扬
〔宋〕洪咨夔
朝家久设礼为罗,小寄禅窗共讲磨。
红锦障泥飞騕褭,黄金宝校琢盘陀。
冰齑荐饭乡风古,雪汗烹茶雅道多。
领取单传心法去,会将佛祖一时呵。
【品注】洪咨夔 (1176-1236),字舜俞,号平斋。临安(今浙江杭州)人。宋宁宗嘉泰元年 (1201) 进士,因弹劾权相史弥远被罢官,居家七年读书,宋理宗亲政后起用为御史,累官至刑部尚书、翰林学士。据说他任成都府通判时广收古籍,离任时没有金银细软,唯有藏书千卷,与父亲洪钺二人考据整理,学识益博。景扬,其人不详,可能是平斋先生的晚辈学人。
首联说朝廷陈腐的礼法如罗网一般,与其抗辩不如寄身于禅堂窗下,听闻讲习琢磨。颔联暗讽以奢为雅的世风,抑或暗喻追求功名的俗心。“障泥”是马鞍处垂下的长方形织物,用于遮挡马蹄飞溅出的泥浆,以红锦织就。“騕褭”音“遥鸟”,古骏马名, 嘴赤而身玄,日行千里。“宝校”,饰以黄金珠宝的马具,交放于鞍前用于置物。“盘陀”,指鞍垫。杜甫《魏将军歌》中有“星缠宝校金盘陀”之句形容魏将军坐骑之奢华。飞奔的骏马身披红锦织就的障泥,黄金珠宝装饰的校具连接着华丽的雕垫。在平斋先生眼中,这些却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接着带出颈联“冰齑荐饭乡风古,雪汗烹茶雅道多”,他认为能称之为“雅”的风物。“齑” 音“饥”,本义为捣碎的姜蒜韭菜等,引申为咸菜。冰冷的腌菜下饭, 是古朴的乡风 ;像扫雪烹茶这样古雅之道还有很多。最后一句是引用“呵佛骂祖”的公案,禅宗“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唯以心法相传,不拘一格,若是佛祖以色相现前说教,也是要被骂回去、打破头的。
平斋先生将烹茶称为雅道之一,大概是第一次出现在宋人的诗句中。妙就妙在“雪汗”二字,不是将雪块直接入壶烹煮,而是任其自然融化,待冰肌雪肤滴落成水,然后再取用。这样的风雅不费一文,只需要闲适的心境和雅兴。在意境和形式上都与上联的“冰齑”形成了简而闲、古而雅的对仗。整首诗对于景扬提出的何谓风雅以及如何参悟和印证的问题,做了高妙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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