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老子》明太祖注-2
复以斯经,细睹其文之行用,若浓云霭群山之迭嶂,外虚而内实,貌态仿佛,其境又不然。架空谷以秀奇峰,使昔有嵬峦,倏态成于幽壑。若不知其意,如入混沌鸿蒙之中。方乃少知微旨,则又若皓月之沉澄渊,镜中之睹实象,虽形体之如,然探视不可得而扪抚。况本经云:“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以此思之,岂不明镜水月者乎?朕在中宵而深虑,明镜水月,形体虽如,却乃虚而不实,非着象于他处,安有影耶?故仰天则水月象明,弃镜扪身,则知已象之不虚,是谓物外求真,故能探其一二之旨微。
有了以上的体会,明太祖又来仔细阅读《老子》,感到此书非常深奥,如同浓云遮住的群山,在外面看起来是看不清楚的,这就是他说的“外虚”。但进入此山之后,就会发现山中有许多宝藏,会让人受用不尽,这就是他说的“内实”。为此明太祖不禁采用文学笔法来赞颂《老子》,反映了明太祖读《老子》的兴奋心情。但他知道《老子》的思想精深,从他的这些文学性的描写话语中就可体会出他对《老子》深奥思想的感受。总之,是感受到了《老子》的博大精深,还又没有完全掌握其中的思想。这就是明太祖当时对《老子》的感受。
不过他又意识到,再深奥的思想也需要加以实行,不能只停留在纸笔和口头上。这就是明太祖这个靠自己的奋斗夺得天下的开国皇帝对《老子》的独到认识,与文人学者注释《老子》是完全不同的。《老子》中所说的“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就是对这类文人学士们只把《老子》当作一本书来读,只把《老子》思想的研究停留在纸笔和口头上的严厉批评。
所以明太祖说如果自己也像这类文人学士一样来读《老子》,而不在治国的实践中加以应用,这就等于是“明镜水月”,“虚而不实”,对于治国治天下的皇帝来说,是毫无价值的。明太祖的这一认识,对于人们理解《老子》的本质,是很有启示意义的。所以明太祖深思之后,决定要把《老子》所说的道理应用到自己的治国治天下的实践当中去,只有这样才能“探其一二之旨微”,掌握一点《老子》思想的奥妙。
遂于洪武七年冬十二月甲午,著笔强为之辩论,未知后世果契高人之志欤?朕虽菲材,惟知斯经乃万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师,臣民之极宝,非金丹之术也。故悉朕之丹衷,尽其智虑,意利后人,是特注耳。是月甲辰书成,因为之序。
洪武七年是公元1374年,这年的冬十二月甲午至甲辰,卽初三至十三,明太祖就在这十天内动笔撰写了《老子注》。通过长期的阅读、思考、注释,明太祖看出了《老子》对于治国治天下的皇帝的真实价值,它并不仅仅是人们用来修身养性以求长生不老的书,而是“万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师,臣民之极宝,非金丹之术也”。这就把《老子》的性质从金丹之术改变为治国治天下的政治书,其基础是关于万物之至根的哲学原理。这一认识超越了许多文人学士,使《老子》与皇帝治国治天下的身份完全符合了。
正因为能为《老子》书确定这一性质,所以明太祖来为此书作注就不是文人学士的闲情逸致了,而是与治国治天下紧密相关的重大工作了,其意义又非寻常可比。明太祖的《老子注》似乎没有单行本,只在明代正统《道藏》中有所保留,今天能看到这部《老子注》,真是非常难得而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