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那年,有条老街,向我走来一个人

那年,有条老街,向我走来一个人
作者/芳芳
八十年代,城关供销社在全县最繁华中山街上(现在改名朝歌老街),从我记事儿起就跟我妈妈去供销社上班了。我从小就是不爱说话的小孩儿,很安静,不说话更不调皮,我妈该忙啥忙啥,每天也只是坐在柜台的角落里,往外傻傻的看着,思绪顺着这条繁华的街道飘着。突然有一天,这样的日子生动起来,因为不知道哪天,这条老街,我的世界里,向我走来一个人。
记忆里,我和他很久没有见面了?记不清楚。我就是这样懒散着。三年前因为干娘去逝,每周年祭日那天我和他都要去,所以我们的见面变成了顺理成章,也是寒暄而过,淡淡的,仿佛只是一个熟人一样,再无更多的言语。
他姓申,属马,1954年生,大概个子一米七几吧,年轻时他就属于微胖型,肚子有点儿突,个子高高的,供销社的人都叫他申主任,那时我是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嘴比较拙,从不叫人,只会“嗯”,或者腼腆的傻笑。他有一个儿子,就是那个带我摘核桃的华哥,他们一家在供销社家属院住着,那时我七岁,还是八岁?记不清楚了。他永远带着和气的微笑,跟门市里的人打过招呼,还要跟我打招呼:“芳芳来了?”我害羞的点点头,便默不作声了。心里却是对他和他的家人比较喜欢的,因为我打牙祭的地方,除了街角那家拉面馆,还有他家里。

一般我去他家里打牙祭的方式有两种,第一就是中午饭的形式,第二是晚上泡方便面的形式。他家里住在供销社家属院,离我妈的门市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于是他们家的小饭桌儿上,增加了一个我,那时大米饭绝对是好饭,而且还有肉菜,去别人家里吃饭,那是不好意思一直用筷子夹着肉吃的,他就会一直给你碗里夹:“来,芳芳,吃肉,长身体”,还要一边帮我捡去碗里的花椒粒。这样的场景仿佛定格在我的心里,也我一直被我怀念着,那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也可以用现在的话说,我的世界观被颠覆了,因为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原来一个小孩子,大人也可以对她那么好。
中山街是全县最繁华的街道,到了傍晚,星星点点的路灯下,三三两两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那时我妈的日杂门市也需要稍微晚一点儿下班。那时百般聊赖的我,除了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看着对面拐角处的喧嚣热闹的拉面馆,如果正好傍晚他从我妈门市口路过,在他的邀请下,我会屁颠屁颠儿的跟他身后去他家里玩,当然,也不白去,他也会给我泡一大碗方便面,我可以幸福地往嘴里吸溜完最后一根面条,喝完最后一口汤。方便面在八十年代绝对是奢侈品,一般人是吃不上的。
有一次,他和供销社的同事去上海出差,跟他一起去的同事回来说,他满大街去给芳芳买衣服。那是一套裙子,鹅黄色的,上下件儿,看着颜色就暖暖的,很舒服......
小时的我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爱说话,而华哥消遣的事件之一就是逗我。

“你胖吗?”
“嗯、嗯”我使劲儿点点油头。
“我妈胖,我爸也胖。”
“嗯,嗯”我脑子虽然笨,但是显而易见的还是知道的。
“你是被寄养到现在的家里的,知道不?其实你不叫赵芳,你真正的名字是申芳。”他看我脑子转的慢,继续点拨我。
“轮到你开始计划生育了,没办法,只好把你送人了,你再想,凭啥我爸对你也好,我妈对你也好,方便面都是放着等你来了才舍得吃?你再想想?”......
我脑子是转不过来的,搞蒙了,也是死心眼儿。他没事儿就说,然后,终于有一天我决然的抱着我的衣服去往供销社家属院走去,事情的结果是,我妈把我揍了一顿,把华哥吵了一顿,哭着把我领着回家了......
不过,我还是没事儿就往供销社家属院跑。

上小学时的一个清晨,我和同学去春游,那次是去黄河游览区,我和同学正在排队等着上公交车,他正好骑自行车上班路过,他从兜里掏出了十块钱给我。
供销社的人都知道一件事儿,他很待见芳芳。我也依旧不喊人,只会腼腆的傻笑。
几年后,他成了我干爹,他爱人成了我干娘,华哥仍然还是华哥。
那年的我,我十二?还是十三?真是记不得了,我只是记得那天他很高兴,他高兴的向一桌子人宣布:“有个闺女叫他爹了!”他还亲自塞了一百块钱到我手里,那时最大的人民币额度是五十吧!回到家里,我给我妈汇报说是五十,剩下的五十被我贪污了,然后换成五张十块的,一半藏家里的录音机背后装电池的地方,一半藏柜子下面带盖子又不常用的杯子了。那大半年我就过着富豪奢侈的生活,现在想想,幸福啊加土豪啊,莫过于此了!
原来只是去他家里玩儿,那再以后就需要去串亲戚了,他家里搬家到了南环路的供销社家属院,他家里客人很多,我也依旧腼腆的笑笑,不吭,不说话,更不打招呼。

“哎呀,这是谁啊?”一个中年妇女爽朗的问着。
“啊,我干闺女啊!”干爹替我回答。
“你干闺女咋吃那么胖?”
“你别说俺吃的胖,再说就不愿意了,再说一个小姑娘家,你这么说还让我们以后吃饭吗?”
中年妇女闭嘴了。
他家里串亲戚的人多,每到人多时,他总是先要给我从一条整鸡上给我撕下来一个鸡腿放我碗里,或者饭后给我用水果刀帮我削掉水果皮再递给我。
长着长着,我就大了,当然,我妈说也长残了,更让她丢脸的是,居然学习还不好。那时学校有个超级变态的决定,开家长会,而且,班主任还要对学习好的使劲儿表扬,学习不好的家长使劲儿挖苦。不开家长会班主任要批判的,注意:是批判,不是批评,就是让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站着,训你。我妈嫌我丢人,不去,开家长会不去又不行。怎么办呢?我去找我干娘替我去了,干娘那人实在,觉得孩子开家长会是大事儿,她又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干爹了。

第二天,我干爹来我家了,再三告诉我妈:“孩子学习不好别吵孩子,慢慢来,至少比她华哥还强点儿......”
可能就是这一份尊重、看见与接纳。即使后来我喂流浪猫,也会面带微笑,尽量用塑料托盘衬着,不知道是不是受那时的影响。
去年春天,我去看他,给他带几盒陈艾,他说他自己的已经可以把肠炎都能灸好,他说他每天去老党校那里锻炼,他还让抱出前几年送给他的红梅花,让我看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
前年,我偶然听说一个陌生人说练习河图洛书功法可以治疗糖尿病,我跑四川去学,想着回来就教教他,这样他啥药不用吃也能长命百岁了。可他说我被忽悠了,我也没再教他,更没告诉他,我内心深处的想法儿,是希望他永远永远年轻快乐的。
今年过年,我仍然没有去看他,因为,我心里觉得他永远都会很好。他曾经给过我的,我铭记于心,永远难忘,如一粒种子,这粒种子带着温暖,关怀,尊重,已不经意间种在我的心里。

虽然,我还是那么沉默,只会腼腆的笑笑。
有时,华哥也会给我打个电话:“来我这里一趟,给你一箱小麻花,拿给孩子拿去吃。”
“好”。
( 二O二一年二月二十一日晚。谨以此篇送给那些所有给过我无私关爱与温暖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