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何任临证善用“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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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经方”

何谓“经方”?具有代表性的说法有:其一,是《汉书·艺文志》医家类所指的经方十一家。这是指汉代以前的临床著作,皆属经验方之类。其二,是指《素问》、《灵枢》、《伤寒论》、《金匮要略》这几部中医经典著作中的方剂。其三,是专指东汉张仲景的著作《伤寒论》和《金匮要略》这两部临床治疗学中记载的方剂。

可是近代又说,“经方”一是指经验方(实即是《汉书·艺文志》所说者),二是指经论方,即指《伤寒论》、《金匮要略》方。徐大椿所谓:“古圣治病方法其可考者,惟此病书,真所谓经方之祖”,故称张仲景方为经论方。但近人陈无咎则云:“经方有二,一遵六经而制方,如《伤寒论》方是;一循经而制方,如《宣明论》方是。下此者,非经方也。”其所说之“循经制方”,实指按《内经》病证之意所制方药而言。

所以,一般所说的“经方”,多是指第三种说法。如曹颖甫著的《经方实验录》所说的“经方”,就是专指《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两部著作中的方剂。本文中所说的“经方”,也是指此类方剂而言。

归纳言之,张仲景的经论方,至今仍为中医学界有识之士所乐道,何以故?何任认为是因为“经方”有其显著的特色和临床卓越的疗效所致。

首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古往今来,“经方”经2000年许,为亿万人的无数次医疗实践证明具有很高的疗效。“经方”之所以成为“众法之宗,群方之祖”(喻嘉言《尚论篇·序》)者,因为“经方”配伍谨严,用药精炼,体现了“方以法立,法以方传”的特点。

其次,“经方”所用药之揆度、性能、升、降、浮、沉,性味亲和的选择,主辅安排恰当;佐使量材驱遣;分量多寡之裁定;煎法、服法之规矩,无不斟酌精当。这些特点,都是值得认真继承和开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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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方”应用举例

由于“经方”配伍严谨,用药精简,针对性强等特点,因而何任在临床上遇见重症大病多用“经方”取效。现按《伤寒论》方和《金匮要略》方举例如下:

1.《伤寒论》方应用举例

(1)桂枝汤案

陆某某,男,40岁,形寒畏风,行动感心悸,自汗出,胃纳欠展,二便尚可,苔白舌淡,脉浮缓。素体本弱,复感风寒,宜调营卫。桂枝9克、白芍9克、生甘草6克、生姜9克、红枣9枚。3剂。进2剂而痊愈。

本例辨证,素体本弱,动辄心悸,乃心阳不足。今忽感风寒,汗生恶风,乃表虚证。桂枝汤表里方类中之表方,故太阳表虚证而投之以调营卫。

(2)大承气汤案

刘某某,男,35岁。随车押运货物五六天,起居失节,饮食杂进,脘腹烦满,大便四日未下,小便黄而少,呼吸促急,苔黄,脉沉实。此里实之证,宜先去宿滞,生大黄9克、厚朴12克、枳实9克、芒硝9克,1剂。药后下硬便,小便亦增多。痊愈。

本例辨证为里阳邪实滞。患者素体健壮,又腹满便结,脉证为腑实,故径投大承气汤。本汤为正阳阳明之品,热淫于内,治以咸寒。泄胃下结,故便通,积除、胀满解。

(3)理中汤案

陈某某,女,57岁。胃纳欠展,食入不舒,大便溏下,日三四次,腹部隐痛,脉濡弱,舌质淡,苔白。党参12克、白术9克、干姜5克、炙甘草5克。5剂。复诊谓服药后,腹已不痛,便次减为日二行。原方加茯苓12克,又服数剂而痊愈。

本例辨证为里寒证,即自利不渴之太阴病,故投以理中,对虚寒而致之便利、腹痛者,能健运中焦,补气健脾,故虚寒解而痛泄平。

(4)五苓散案

岳某某,男,42岁。感邪后,自服药发汗,热退未净,心烦口渴,夜不能寐,脉浮苔薄,宜解热利水。猪苓12克、茯苓12克、泽泻9克、白术9克、桂枝5克。3剂。药后热除,小便利,口渴解。

本例为太阴病发汗后,热未尽而口渴。邪犹在表,又入水府,热与水结之证,以五苓散化气行水,健脾解表。对水停下焦,津不上承之表证口渴,能得表里双解之功。

2.《金匮要略》方应用举例

(1)百合地黄汤

《金匮要略》讲到伤寒热病以后,余邪未清,其症状是欲食不食,欲卧不卧,欲行不行,饮食或有美时,或不欲食闻臭时,如寒无寒,如热无热,口苦,小便赤,脉微数。得药反吐,身形如和。并提到正治法以养阴清热为主,未经汗、吐、下的,用百合地黄汤(百合、地黄)。

据临床体会,百合地黄汤与甘麦大枣汤合用,对热病余邪伤阴固然有效,对更年期综合征、神经官能症属阴虚有热者效果亦很好。

例案:陈某某,女,48岁,医生。初诊:烦躁,心悸,头痛,失眠,微热,长期不愈。服谷维素、五味子糖浆久未获效。口苦,咽干,唇燥,脉微数,处方:百合12克、干地黄15克、生甘草6克、淮小麦30克、大枣9克、焦枣仁2克。服4剂后头痛减,胃纳展,睡眠安,郁闷解,续服14剂痊愈。

(2)肾气丸

《金匮要略》认为虚劳病属肾虚的,其症状是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用八味肾气丸(地黄、山药、山萸、泽泻、丹皮、茯苓、桂枝、附子)又治消渴、转胞等证。此外,对痰喘、水肿、久泻等有肾阳虚衰表现者均为适宜。

例案:余某某,女,37岁,农民。初诊:喘促已7年余,服氨茶碱7年多。腰酸腿软弱,卧床不能起,形貌苍老,与年龄不相称。下肢浮肿,小便失禁,脉沉细,舌质淡。自诉久治医药罔效。

处方:六味地黄汤剂加附子5克、肉桂3克,分二次吞服。

三天后复诊,病人自己步行来,谓服药一剂后喘促较平,二剂后小便有知,已能起动。续以肾气丸加减巩固之。

(3)桂枝茯苓丸

《金匮要略》以本丸去瘀病,临床用以祛除小腹瘀血积滞。常于痛经、月经困难、子宫周围炎、子宫肌瘤等辨证有瘀血者均可应用。

例案:历某某,女,30岁。初诊:婚后8年不孕,月经不调,脐腹部左侧有鸡蛋大块状压痛点,行经前后痛甚。妇科诊断为子宫附属器官炎。处方:桂枝茯苓丸,每日18克,分二次吞(桂枝、茯苓、丹皮、桃仁、芍药),嘱连服30天。同时间日服:当归12克、制香附9克、川楝子9克、延胡9克、乌药6克、沉香9克、川芎45克、地黄12克。汤剂。服丸一月,汤药15帖,腹痛减,半年后怀孕。

(4)下瘀血汤

《金匮要略》说:“产妇腹痛,法当以枳实芍药散,假令不愈者,此为腹中有瘀血着脐下,宜下瘀血汤主之,亦主经水不利。”(大黄、桃仁、蟅虫)

例案:蔡某某,女,32岁。初诊:流产以后,未有瘀血排出,小腹胀满难忍,大便四日未下,身热378℃,近日阴道流血,色黯,口干目赤,素体健壮,以下瘀为先,处方以下瘀血汤加味:生大黄9克、桃仁9克、生甘草45克、银花12克、牛膝6克、丹皮6克、制香附9克、蟅虫4.5克炒微焦。(2剂)

三日后复诊,谓药服1剂,大便下二次,身热平。续服1剂,大便又下极多,小腹胀满尽解,阴道出血少量。调治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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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应用“经方”要旨

“经方”用之得当,功捷效响。临床如何正确应用“经方”,何任认为,对《伤寒论》方应掌握三个要领:

第一,按八纲、六经掌握其主方,能执简驭繁。《伤寒论》一百一十三方,分主阴阳、寒热、表里、虚实,例如芍药甘草与桂枝甘草等为阴阳之主方;桂枝、麻黄、柴胡、越婢、承气、抵当、陷胸、泻心等为表里之主方;四逆、理中、真武、白虎等为寒热之主方;五苓、栀子等为虚实之主方。进而言之,则阴阳中又有寒热、表里、虚实;虚实中又有阴阳、表里、寒热,千变万化,均不离八纲。如芍药甘草汤为阴虚养阴之方,桂枝甘草汤为阳虚扶阳之方,桂枝汤为调营卫之虚热;柴胡汤为和气血之实热;麻黄汤为表实散寒之方;越婢汤为表实清热之方;承气汤能破阳实;抵当汤乃破阴实……等等。种种变化,均有按八纲分列之规矩准绳。六经各有主证,各又有主方。如太阳经,太阳居表,证在寒水,方亦以解寒水立论,如大青龙、真武、桂枝、麻黄等等。少阳居表里之间,治宜和解,柴胡之类适为所宜。阳明居里,燥为主证,治宜下达,白虎、承气均能治燥。太阴湿土之经,故腹满,脉缓,吐利证多见,以桂枝加芍药汤、桂枝加大黄汤以导其滞。少阴心肾,上火下水或泻火或壮水,如黄连阿胶汤、附子汤;水盛者,麻黄附子细辛汤;火气微者,通脉四逆汤等。厥阴为肝木心包,分用当归四逆、麻黄升麻、乌梅丸等。从六经主方主证为基础,以此详之,熟谙之,则运用时可执简驭繁。

第二,注意单味药方。各主方以外,又有各种单味药方,如甘草汤养阴润燥,只用一味甘草;文蛤散通阳取汗,仅有一味文蛤;瓜蒂散一物而清暑取吐;皂荚丸一味而取其化痰。余如诃黎勒散、鸡矢白散、红蓝花酒、蜜煎导、猪胆汁导等,用药虽单纯,其治却专一。

第三,明确方义、药性及其加减。如桂枝汤方义先明确其主治太阳中风有汗,再探讨其加减变化:如加重芍药,即变为治太阴腹痛下利;加桂则治奔豚气病;加芍药、饴糖则为补中之品;加芍加大黄则为攻腐导滞之方矣。又如四逆汤,加重姜附,则变为通脉;去甘草则为干姜附子汤。药味之增减,药量之变更,治效迥异。

对药物之认识、掌握,也是学用“经方”不可忽视的。方之取效,固在于辨证之精确,然亦在于对药性之熟谙。能辨病证而用药不当,非但不效,且多贻害。故通晓各药之性能功效,为处剂遣药之重要一环。如前述张仲景用人参,不仅得参之性,实能扬其长而尽其用,故要熟谙药性和《伤寒论》遣药之精义,这是后学者应当深研效法的。

何任说:对《伤寒》方从这三方面领悟其铺陈全貌,作熟谙了解,临诊时则诸方骋驰于腕底,易于选用。

对于《金匮要略》方剂的应用,既要注意与《伤寒论》相同之处,又要分析与《伤寒论》不同之处。何任认为《金匮要略》方的临床应用要点有三:

第一,以辨证论治法则来理解《金匮要略》方剂。《金匮要略》全书按疾病分类分篇论述,但在方剂运用上,始终贯串着辨证论治的原则,故体现了“同病异治”和“异病同治”的内容。如《金匮·痰饮病》篇:“短气有微饮,当从小便去之。苓桂术甘汤主之,肾气丸亦主之。”两方同可治饮病,但前者着眼于健脾,后者着眼于温肾。又如“病溢饮者,当发其汗,大青龙汤主之。小青龙汤亦主之。”均属同病异治,而“异病同治”者,如肾气丸,《金匮》书中凡五见:一是治虚劳腰痛;二是治短气微饮;三是治男子消渴;四是治脚气上冲;五是治妇人转胞。虽然病种不同,但病机皆属于肾阳衰微气化失权,故均用肾气丸治疗。又如《金匮》用大承气汤治痉病,治宿食,治下利,治产后发热。这四种病虽然各异,但病机皆由胃中实热所致,故均采用荡涤实热,急下存阴之大承气汤。

第二,以治疗八法来概括《金匮要略》方剂:

(1)汗法:《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其在皮者;汗而发之。”《金匮·痉湿病》篇有:“湿家身烦痛,可与麻黄加术汤发其汗为宜,慎不可以火攻之。”麻黄汤本为伤寒表实无汗之方,针对湿邪在表,用麻黄加术微微发汗,以散在表之湿邪。另越婢汤、越婢加术汤、桂枝汤,亦属汗法范畴。

(2)吐法:病邪在上,通过呕吐以排除病邪。《素问·至真要大论》说:“其高者,因而越之”是吐法的理论依据。《金匮·腹满寒疝宿食病》篇说:“宿食在上,当吐之,宜瓜蒂散。”这是病邪在上,因势利导的方法。但是吐法用之不当,易伤正气,故目前中医临床上用吐法的不多。

(3)下法:病邪结在里之实证,宜用下法。《素问·至真要大论》说:“其下者,引而竭之。中满者,泻之于内”。一般实热相结证,用寒下。如《金匮·腹满寒疝宿食病》篇说:“脉数而滑者,实也,此有宿食。下之愈,宜大承气汤。”此邪在肠胃之下法。然亦有停痰留饮,瘀血内蓄等证,须去旧生新,如《金匮》下瘀血汤、大黄 虫丸之类属之。

(4)和法:邪在半表半里或证属寒热错杂,宜用和法。和法包含着和解与调和两种治法。《金匮·呕吐哕下利病》篇说:“呕而发热者,小柴胡汤主之。”此指邪在半表半里,症见寒热呕吐,虽是论杂病,却从少阳证角度,以疏解清热,和胃降逆。

(5)温法:寒证宜用温法。《素问·至真要大论》说:“寒者热之”,“治寒以热”,是用温法之依据。《金匮·痰饮咳嗽病》篇说:“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痰饮为阴邪,易伤阳气,而阳能运化,寒饮自除,故用苓桂术甘汤、肾气丸之类。另如温法方,《金匮》大乌头煎、通脉四逆汤均是。寒与虚常并存之,故温法亦多与补法配合,如当归生姜羊肉汤即是。

(6)清法:清法多用于热证。《素问·至真要大论》说“热者寒之”、“治热以寒”为用清法之理论依据。《金匮·百合狐惑阴阳毒病》篇之百合地黄汤、百合知母汤以及《金匮·痉湿·日曷病》篇治“太阳中热”之白虎加人参汤;治热利下重的白头翁汤均属清法。

(7)消法:消法多用于邪结在里而未尽实者。《素问·至真要大论》说:“坚者削之”,“结者散之”,是用消法的依据。《金匮·疟病》篇说“此结为症瘕,名曰疟疾,急治之,宜鳖甲煎丸”。《水气病》篇的枳术汤亦是消法。凡气郁、血瘀、停痰、积食、症瘕、积聚多可采用消法。

(8)补法:虚证宜补,《素问·三部九候论》说:“虚则补之。”《金匮·血痹虚劳病》篇的黄芪建中汤、酸枣仁汤、肾气丸、当归生姜羊肉汤均属之。补法是对气血阴阳,脏腑虚损给予补益的方法,《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的“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即是。

第三,注意《金匮要略》方剂的煎服法。

《金匮要略》的方剂,大多为汤剂,很注重煎法和服法。比如风湿脉浮、身重、汗出、恶风的用防己黄芪汤,无论在生药的加工,煎法、服法,加减法,服药后的反应等都阐述得很详细。又如乌头煎的煎法也十分详细合理。加水,先煎取一升后,去掉药滓,加蜜二升,煎令水气尽,取用二升等。除了汤剂外,有鳖甲煎丸、薯蓣丸等丸剂;有当归散等散剂;有红蓝花酒等酒剂;有狼牙汤等洗剂;有雄黄熏剂;有蛇床子坐药等。

总之,何任强调:《金匮要略》方之运用,自以遵守各方原篇主证为依据,视临床情况,辨证论治用之。以古为今用之精神,往往采用辨证与辨病相结合,常可扩大方剂应用范围。然则方药之加减,自当不离乎《金匮要略》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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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认识“经方”

首先,强调“经方”在临床上的应用价值,并不排除后世其它方剂在临床治疗中的作用。何任说:余以为临诊时并非专以经方统治一切病证,后世医家发展之经验诸方,亦宜兼而取之。若治重病大证,“经方”甚为推崇。金元诸家方亦多见效,可取,如治脾胃病、郁证、官能症、内伤虚证等等。至于温病,既可用“经方”,亦适宜江南医派时方,足可师法。总之,后世诸家经验名方,均可丰富临诊取用范围。强调“经方”者,同时不排除其他方也。

其次,依然要重视“经方”的价值。何任指出:一个时期以来,在中医临床工作中,存在这样一些现象:有些医生开方忽视法度,方乱而杂,药多而重,缺乏精炼、纯正的要求。药味之多,用量之大往往超过常用范围,这当然不能不对中医学术水平和医疗质量的提高带来一定影响。我想,如果要改变一下这种状况,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对“经方”的研究要加强,对“经方”的价值要重视。具体说:就是对“经方”的确切应用指征要掌握;对“经方”取效的道理要了解;对“经方”的组合法度要领会;更重要的是在实践中去应用它。如果掌握了这几点,不但能按法用方,而且还有可能将“经方”的应用推而广之,真正产生古为今用的效益,就可掌握到“应用无穷”的境界了。

甘草是中医处方中用得最多的一味药。张仲景《伤寒论》、《金匮要略》共250方,用甘草者120方;《伤寒论》113方中,以甘草作为方名(如炙甘草汤)或方名中有甘草者(如麻杏石甘汤)就有15方。究其用意,有以下几个方面:

1.缓和峻烈

中医学治法虽多,总的来说,不外补泻两个大类。虚实为察病之纲要,补泻为施治之大法,补者补虚,即所谓“虚者补之”;实者祛邪,即所谓“实者泻之”。实证当用泻法,即祛邪之法,药多猛峻。一般地说,猛峻之药虽利于病,但正气也要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如何在不妨碍祛邪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减少药物对正气的损害?仲景选取了甘草。如伤寒太阳表实证,为风寒之邪束表,发热、恶寒、无汗、头痛、身痛、咳嗽、脉浮紧,当用辛温解表,所以选用了麻黄、桂枝,以解散在表之风寒,佐之以杏仁,和之以甘草。甘草在这里主要起缓和麻、桂峻烈之性的作用,虽非汗解不可,但要尽量做到“汗而毋伤”。又如寒邪直中,即寒邪不经三阳(太阳、阳明、少阳)而直接侵入三阴(太阴、少阴、厥阴),或伤寒之邪,在表不解,由于邪气重、体质弱、治疗又不当(如早用大剂清热药或泻下药)而传入三阴,证见四肢厥冷、下利清谷不止,脉沉微欲绝,这是少阴证的里阳衰微,急当回阳救逆,用四逆汤。方用干姜、附子,大辛大热,以消阴寒,而挽欲亡之阳,但姜附之性,非常峻烈,所以和之以甘草,使之成为“有制之师”,尽量减少姜附辛热伤阴的副作用(真的伤阴就要加人参,即四逆加人参汤)。再如白虎汤,主治阳明里热,证见身大热、口太渴、汗大出、脉洪大者,即用甘草、粳米来缓和大剂石膏、知母的寒凉,以顾护胃气。

当然,仲景有时也用与甘草药性相近之药大枣来代替甘草,如葶苈大枣泻肺汤,即是用大枣去缓和葶苈之猛峻;十枣汤,即是用大枣去缓和甘遂、大戟、芫花之峻烈,但大多数处方还是用甘草作缓和之用。

2.协调诸药

甘草有调和百药的作用。当病情需要,一张处方中有寒热两种不同药之时,就要用甘草来协调。

如桂枝汤治营卫失调,发热畏风,汗出脉缓,既要用桂枝、生姜激发卫阳,又要用芍药、大枣滋养营阴,再用炙甘草,桂枝得甘草辛甘化阳,芍药得甘草酸甘化阴,两组不同作用的药物,因此而协调起来了,营卫既调,阴阳自和,则其病可愈。

3.缓解急迫

虽然和上述缓和之“缓”同是一个“缓”字,但用意不同。前者是缓和峻猛药的药性,是缓解急迫的症状、使之舒缓的意思。例如芍药甘草汤,治疗汗后阴伤之“脚挛急”,不可屈伸,就是取芍药、甘草缓急止痛的协同作用。后人用此方治疗头痛、胃痛、呃逆、痢疾,也都是取其缓急之功。《金匮要略》甘麦大枣汤,则用甘草合大枣、小麦甘润缓急,治疗“脏躁”,证见悲伤欲哭,数欠伸(频打呵欠)、忧郁恍惚或烦躁不安者。

4.逗留药性

甘草之性缓和,所以有时用它来与干姜等药物配伍,逗留其药性,使之不至速下,而徐徐发生作用。

例如甘草干姜汤,药仅二味,治疗泛吐清冷水,寒证胃痛、腹痛、遗尿、小便数,病属中寒,即用干姜大辛大热温其中,而用甘草缓以留之。四逆汤中用甘草,也有这样的意思。《伤寒汇要分析》指出:四逆汤用甘草,即寓“重剂缓投”之意,“其目的为使药力相继,缓缓振奋其阳气,而驱散阴寒,譬如春临大地,冰雪自然溶解。”当然,甘草本身也有“补中气、通经脉、利血气”的作用,在四逆汤以及炙甘草汤中则兼取它这样的功效。

5.补益中气

甘草又有补益之功,补益用炙甘草则补力增强。

《神农本草经》说它“长肌肉”、“倍力”、“坚筋骨”,李东垣说它“补脾胃、润肺”。《金匮要略》小建中汤、黄芪建中汤(即上方加黄芪),治疗虚劳腹痛,腹中拘急,气血阴阳不足,即以炙甘草配芍药、桂枝、生姜、大枣、饴糖、黄芪,今人用以治疗虚寒性胃痛、胃及十二指肠溃疡甚效。又如仲景治疗“脉结代、心动悸”的炙甘草汤,也是取炙甘草、大枣、人参补中气而充血脉,配伍生地、麦冬、阿胶、麻仁滋补阴血,再用桂枝、生姜、清酒行血气、通经脉。今用治病毒性心肌炎、冠心病、风心病,而见心悸、短气、早搏,每收捷效。又如甘草泻心汤适用于中虚、寒热错杂,证见乏力、干呕、胃部痞满、肠鸣、大便稀溏者,即用炙甘草、人参、大枣补胃之虚,黄芩黄连之苦降与半夏、干姜之辛开以除痞。再如“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苓桂术甘汤之桂枝茯苓同用,有通阳化饮之功,甘草白术同用,则意在崇土制水,这也是甘草用于正邪兼顾,补泻兼施处方中的例子。

6.解百药毒

甘草“解毒”之说,见于《神农本草经》,后世认为甘草所解之毒,一是“百药之毒”,如《千金要方》说“甘草解百药毒,如汤沃雪,有中乌头巴豆毒,甘草入腹即定,验如反掌”。仲景治疗痹证、历节病,用附子、乌头者,必用甘草,如著名的太阳风湿三方(桂枝附子汤、甘草附子汤、白术附子汤)以及桂枝芍药知母汤等方,用甘草既以缓痛,又可以留恋乌附之性,使其缓和持久地发挥作用,也寓有解毒之意在内。二是用于中毒,如《金匮要略·杂疗方》即用甘草解食牛肉中毒。后世更广泛地用甘草来作解毒之用。

7.泻火利咽

生甘草有泻火之功,而“诸疮疡毒,皆属于心(火)”,故用于疮痈肿毒,咽喉肿痛,有利咽止痛之效。如半夏散及汤(半夏、桂枝、甘草)治疗“少阴病,咽中痛’,此外还有甘草汤及甘草配桔梗的桔梗汤。后世治风热上攻所致之咽痛,多以桔梗汤为基础方。临床常用于急性咽喉炎、急性扁桃体炎。此外,甘草也用于治茎中痛,如后世方导赤散(生地、木通、淡竹叶、甘草)。

8.止咳祛痰

《本经》并没有甘草“止咳”、“祛痰”的记载,仲景治咳嗽方多用之,但随寒热不同配伍,如痰热咳嗽用甘草与麻黄、石膏、杏仁配伍(麻杏石甘汤),寒饮咳嗽用甘草与茯苓、五味、干姜、细辛配伍(苓甘五味姜辛汤),即并不用它作咳嗽专药。后世始有意识地多用甘草治咳,今人更有甘草片、棕色合剂“中药西用”,用了几十年,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这说明阴阳寒热虚实表里不可不察,单味药的作用不可能取代中医理法指导下产生的复方。事实上,痰湿壅盛之咳嗽多痰,胸闷苔腻,用甘草反而不好。上海就有人用平陈汤(平胃散合二陈汤),去甘草,效果不错。

从上述可知,仲景是最善用甘草的。

而仲景处方中不用甘草者,却更耐人寻味。

纵观仲景全书,凡是痰、食、气、虫、水、湿、瘀,急需攻逐而正气抗邪尚有力者,都不用甘草。

1.里实热证

急性热病、杂病都可见到,如大承气汤,痞满燥实四证俱备,更兼腹痛潮热汗出,为热邪与燥屎相和的阳明府证,急当逐邪;又如大柴胡汤,心下胸胁满痛,寒热往来,腹满,大便秘结,舌红,苔黄,为少阳阳明合病,用小柴胡汤去人参、甘草,加大黄、枳实、芍药,以和少阳,泻阳明。都说明邪盛之际,无用甘草之理。

2.黄疸

因湿热化火,小便不利,大便秘结,腹胀满,胁痛,身目黄而鲜明,急当泻热,用茵陈蒿汤(大黄、茵陈、栀子);病属湿热,用甘草则有壅中助满之弊,不利于祛邪。

3.水湿停聚

水湿停聚,浮肿,小腹胀满,烦渴欲饮,水入则吐,急当通阳行水,以解膀胱之困,用五苓散(猪苓、茯苓、泽泻、白术、桂枝)。黄疸而兼小便不利,腹水,用茵陈五苓散(即五苓散加茵陈)。阳虚水肿,脉沉,畏寒,用真武汤(茯苓、白术、白芍、附子、生姜),用甘草都会妨碍其利水的作用。

4.胸痹心痛

胸中阳气为痰气瘀血阻遏,胸部憋满、疼痛、短气,治当宣痹通阳,逐痰化瘀,常用瓜蒌薤白白酒汤(瓜蒌仁、薤白、白酒)、瓜蒌薤白半夏汤(即上方加半夏)、枳实薤白桂枝汤(即上方加枳实、厚朴、桂枝,去白酒),酌加活血化瘀药。病当通利,用甘草则滞塞。即气虚者,用人参,也不用甘草。

5.瘀血阻络

胸痛,肝脾肿大,肌肤甲错,善忘,或躁狂不安,不寐,口干但嗽水不欲咽,腹满,面目暗黑,女子闭经,为瘀血之象,治宜活血破瘀,用下瘀血汤(大黄、桃仁、地鳖虫)、抵当汤(上方加水蛭、虻虫,去地鳖35《中国临床医生》2003年第31卷第7期(总437)虫)。

6.内痈

仲景书所载内痈,一为肠痈,一为肺痈。肠痈常用大黄牡丹皮汤(大黄、丹皮、芒硝、冬瓜仁、桃仁);肺痈,脓未成,喘不得卧,用葶苈大枣泻肺汤(葶苈子、大枣),即用大枣来缓和泻水逐痰、苦寒滑利的葶苈。为什么不用甘草而用大枣?就是因为甘草有碍于泻水的缘故。当然脓已成,就不在此列了。

7.肾虚

炙甘草虽有补虚之功,但只限于脾肺气虚,不用于肾虚,故肾气丸不用甘草。考仲景用肾气丸者,凡五处,皆以小便不利为其见证,而甘草的作用,刚好与之相左。证之今日药理,用多、久用甘草,确有引起水钠潴留的反应。

但是,就在上面提及的病证中,也有用甘草的,如肺痈之用桔梗甘草汤,风水之用防已黄芪汤,虫证之用甘草粉蜜汤,瘀血证之用桃核承气汤、大黄蛰虫丸,腹胀满之用朴姜半甘参汤等,这就要从病之新久虚实来考虑了。新邪宜速散,宿邪宜缓攻。而正既不足,邪气又实,无论单攻、单补都不行,则须兼而顾之。例如朴姜半甘参汤之“腹胀满”,就是在“发汗后”出现的,此必其人脾气素虚,因汗而更虚,故运化不利,气壅,食亦不下,所以用人参、甘草补土助运,朴、姜、半夏行气宽中,消补兼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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