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里风雪青藏线,汽车兵“登上唐古拉,伸手把天抓”
原题目:一片丹心向阳开
很长时间,高原汽车兵战天斗地的英勇壮举,一直在我的脑海中不时回闪。
那是一段青春绽放的岁月。
巍巍昆仑,逶迤蜿蜒。一头连接戈壁兵城格尔木,一头连接世界屋脊拉萨,这里就是人们说的“生命禁区”。我的战友们在“氧气吃不饱,风吹石头跑”的严酷生存环境下,缺氧不缺精神,缺氧不缺斗志,靠着坚定的信念,用青春和热血搏击风雪严寒,在四千里天路高原上书写无悔的军旅人生。
时间回到一九八四年九月的一天。
此时,我所在的汽车连,浩浩荡荡行进在戈壁荒漠中。公路边,一辆不知什么时候抛锚的车,有用的零件早已被人拆解拿走,只留下一副铁架子和驾驶楼孤独地静静地迎接风吹日晒雪打。不远处,几只筑路用过的沥青桶七零八落散落一地,吸引了战友们的眼光,这得过去看看。此前,连长专门交待过,发动大家拣拾修路遗失的沥青桶。当然不是要空桶,桶里面的沥青可是宝贝,收集起来拉回内陆,物尽其用,自力更生改造美化营院,能省一大笔钱呢。团里制定了5元回收一桶的奖励,以提高官兵拾荒的积极性。当下翻转,桶里空空,虽没有收获,但过后几日硬是白捡了几桶整装沥青,喜的大伙直喊过瘾。这得感谢修路的人手下留情,估摸着是专为拥军而准备的。
青藏线吃饭,不像内陆军营哨声一响,准时准点开饭。遇到突发情况或兵站之间相隔距离太远,中午饭吃到天黑再正常不过了。行进途中小憩时,翻出早上从兵站带的冷馒头加热,填一下早就咕噜作响的肚子。眺望四周,光秃秃的,找不着一根柴禾。打开引擎盖,将冻得硬邦邦的馒头放在发动机上烤热。那馒头一挨缸体嗞嗞冒烟,外焦里不嫩,只是这军用馒头沾着一种的油泥,实在难以下咽。打开放水开关,接一缸子发动机里流出的热水,混合着机油特有的味道飘然而至。一番细品慢咽,直后悔没带茶叶来,好歹冲淡一下这过多的油水。以后,我宁愿忍饥挨饿,再也不愿享受这样的美味佳肴。
在四千里风雪青藏线,远没有文人墨客眼里的诗情画意可言。“到了五道梁,难见爹和娘”“登上唐古拉,伸手把天抓”,是当年汽车兵的真实生活写照。
连队干部安排辛苦了一天的战士住进兵站的大通铺宿舍,安排党员干部担负警戒值勤任务。我与战友们穿梭在满载援藏物资的的车林中夜巡。高原的夜,静悄悄的,只听得风卷着残云呼啸而过,车上的篷布被吹得沙沙做响。我们临时轮休的老解放车上,几根篷杆顶天立地,一大块绿篷布把车箱包得严严实实。爬进大箱,在装满水泥袋子上面,打开被褥,和衣躺在上面。头顶离棚布不足二尺,连坐起来抽颗烟去去寒气,都是一种难得的奢望。透过车体的缝隙钻进来的寒风,吹得人眼泪鼻涕一把抓,左右翻身睡不着觉。睡眼朦胧中,不忘支拎起耳朵,一有风吹草动,立马翻身爬下车来,察看“敌情”。这时最想念的是格尔木大营里那烧得暖暖的八人一间的大通铺,那塞满像砖头一样大煤砖的熊熊火炉。今夜,我守护在这里,奔波了一天的兄弟,你就放心地睡个好觉,做个好梦,让家乡的小芳与你梦中相伴相陪。待到梦醒时分,我们一起整装再出发。
一路翻山越岭,克服重重困难,车队风尘扑扑抵达这次任务的目的地—拉萨。一抹阳光,洒在恢宏壮观的布达拉宫金顶上,海一般的苍穹在他的身后尽情地铺展开来,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完成任务后的战友们,顾不上休息,驱车驶向拉萨河畔。拉萨河里的水,清澈透明,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暖阳,遍地的格桑花和绿草地,给美丽的拉萨河添上了一丝明媚和柔情。战友们争相跳下河,洗去这一路的征尘和疲惫,爱车变得漂漂亮亮,人也变得精神焕发,心情犹如阳光般的灿烂明亮。
返营途中,夜宿纳赤台兵站。纳赤台,位于昆仑河北岸,离我们的驻防地有一百公里的路程。有点小感冒,这可不敢硬撑着,在高海拔的世界屋脊,小感冒有时也能要人命哩。从兵站卫生所要了两片药吃了,感觉人好多了。
我与战友打开被子,铺在走风漏气的大箱板上,准备休息。田指导员过来喊我:“二排长,你爸和你老婆来队了”。我激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指导员关切地说,我已经打电话安排人去接站了,明天你们就能团圆了。估计这会儿,在家留守的兄弟们正忙着不亦乐乎接待远方来的亲人哩。那一夜,天上的星星真亮,冰凉的大厢真暖,我梦见父亲拎着大包小包,千里奔波送儿媳来军营看他的儿子,梦见父亲那伟岸的身影和温柔善良新婚不久的爱妻那动人的笑脸,还有家里的红枣,柿饼,核挑和大麻花儿。
终于回到格尔木,回到连队的家。连里领导前来看望慰问我的家人,代表全连官兵对远方亲人的到来,表示最热烈最诚挚的欢迎。
田指导员特意搬出首长小单间,与王连长挤住一屋,为的是给他的兵一个温暖温馨的小家。我一个小排长,承蒙领导无微不至的关怀,由此开始享受全连独一无二的优厚待遇,不由心生感激和感动。战友啊战友,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你们是我这辈子永远忘不了的好兄弟。闲遐时,我的那间小屋里,经常高朋满座,战友扎堆,谈笑风生,不忘互相调侃,暖暖的小屋里不时飞出欢乐的歌。
家属来队小住的日子,正赶上部队休整。每天从车场忙完,带着一身风沙回到小家,勤快的媳妇早已把洗脸水打好,端上一杯热水递到我手上,把脱下的脏衣服立马拿去洗干净。那段时间,我的衣服换的最勤,媳妇织的衣领鏠在军衣上,好看实用,我排里不少的兵跟着沾光,也穿戴上了小嫂子织的小花钩领子,让我很是得意了一阵子。
营院里跑来一只小黄狗,媳妇喂了块肉骨头,小狗视为主人,从此赖着不走,走到哪跟到哪,每天守着家门口,担负起我家媳妇的警卫员。我们去炊事班吃饭,小黄也跟在后面,俨然摆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可爱的小黄,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哪一日,马路对面的兄弟连传来恶噩。我们的一位战友,在执行运输任务中,不幸因公殉职。消息传来,全团官兵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参加战友追悼会那天,望着失去儿子的战友父母和战友的未婚妻那悲痛欲绝的样子,让人心揪得忍不住直落泪。听说,出发前战友就有点小感冒,没当回事儿,为了任务隐瞒了情况,由此埋下致命的隐患。在高寒缺氧的青藏线,正常人尚且不能正常活动,带病的身子哪里撑得住,恍惚中,车子冲下桥去,把青春永远定格在二十岁。
在青藏线上,每次执行任务,都是一次生死考验。据统计青藏兵站部组建60多年,有780多名官兵在这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四千里青藏线,平均每2.5公里就有一名军人长眠于雪山冻土之中。年轻士兵的芳华,永远绽放在巍巍昆仑,三江源头。
第二年的夏,麦收时节,远在老家的媳妇为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事先我绞尽脑汁为尚未出生的的孩儿起了不少名字,每个名字都离不开一个军字,以纪念风雪高原那段难忘的日子。孩子的爷爷得了孙子,喜欢的不得了,手笔一挥:丹,丹阳,丹晨几个大名,让我定夺。我独选中一个丹字。丹,字解:五行属火。红色,赤诚,丹心碧血。这个名字里,包含了一名军人对党和人民的赤胆忠心和坚定信仰。我要让我的孩子长大了听党话,跟党走,为国家为人民服务,续写先辈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