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明 | 今又割麦
割麦于我,如同文学与爱情一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立夏过后,布谷鸟就已在空中来回穿行,并亮着嗓子提醒庄稼人“算黄算割”。这声音就象小时候听人造卫星播放东方红歌曲一样,划空而过。也像是一位辛勤的打更人,穿街走巷,扯着嗓子提醒人们“小心火燭。”总之,这声音是和善可亲的,如同温馨的公益广告词。
布谷鸟还是从远古飞来的那只鸟,声音还是那世世代代熟悉的声音,歌词还是那亘古不变的“算黄算割”。但如今收割却不再是刀耕火种般的人力大战,机械收割早已替代了人和镰刀。
今年的麦收与往年大不相同。天意,人心,市场在演化着矛盾交错,跌宕起伏的收割大剧。
今年麦子的收割时间明显偏晚了将近一周。到了6月10日家里的麦子还夹绿着,看着尚未完全成熟的麦子,心想原计划端午节割麦的打算要泡汤了。
要说等等其实也无所谓,反正是机子收割,只要麦黄了,不就是几十分钟的事吗。但节外生枝的是天气预报,打开手机看天气,要下一周雨。这对即将收获的小麦来说,无疑是致命之灾。因为麦子在收割期,气温一般比较高,若遇连阴雨,在湿热条件下,小麦发芽就会是大概率事件。而麦子一旦发芽,品质会一落千丈,价格会大打折扣。这让人无言的结局,用现代网络语来说,就是太过悲摧!
一夜之间,天气预报的点击率如火箭升空一样直线上升。那些习以为常的天气符号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引人关注。再说了,科技的发达,天气预报准得吓人,连下雨在几时几分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不让人存有任何侥幸。
天上是密布的乌云,地里是尚未完全成熟的麦子,麦子的主人象是热锅上的蚂蚁。割与不割,成了一道折磨神经的选择题。割,麦子还有些夹绿,割回来,没地方晾不说,连阴雨下几天,见不到太阳,麦粒会发烧变霉。不割,连下三五天,麦子定会发芽,大半年的等待也就会让人大失所望!
麦子的收割牵动着庄稼人的神经,有事没事都往地里跑。站在地头看了一遍又一遍,还要进地掐几个麦穗,揉下颗粒再细看,看完了还要再瞅瞅天的脸色,这个时候农民最难当。
天气预报报告的13号的雨从傍晚一直下到14号早饭时,其雨量少说也是中雨。这一场雨让好多人心中的侥幸破灭,好在早饭后风收雨住。人们就又急着往地里跑,查看经过一夜的雨淋,小麦有无变化。
再看天气预报,依然是阴天转小雨,小雨转中雨,局地有大雨,就是没有晴的信息。到了晚上又零零星星飘起了雨点,好在时间不大又停了。
15号晨起,天空依然阴云密布,没有见太阳的希望。到了中午,云层变薄,偶尔还有阳光从云缝中露出,人们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午饭时,侄子打来电话,问下午能割麦不,我果断回答:“有机子下午就割”。我挂了电话就往老家赶,来不及回家就直奔地头等收割机。时间不大割麦机来了,随机子也跟着一群人,都是排队割麦的。
机子进地开始收割,但六月的天如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太阳又躲在了云后,乌云随风移动,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真担心要是割个半茬下起来,那真就麻烦了。
老天还算给面子,提心吊胆总算割完了。接下来割麦机割了一两块地,天开始飘起雨星,我庆幸自己赶在下雨前收割完毕,也为地里大片没割的麦子担忧。这时就想起了那句成语“龙口夺食”,也想起布谷鸟挂在嘴边的“算黄算割”,更念起了那千古悯农的慨叹“稼穑维艰”,种庄稼不光要“汗滴禾下土”,有时还得“泪往肚里流”。
潮湿的麦子割回来了,就堆放在院子的彩钢瓦棚下。但堆子不能堆得太大,还要不停的翻动,让麦子“吃风”,否则极易发热霉变。更要命的是那晚风雨交加,愈下愈猛。尽管有针对性的做了些防备,无奈简陋的雨棚难以抵挡急风骤雨,害得人折腾了大半夜,但还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天刚麻麻亮,不得不将棚下的麦子装成袋子,然后兴师动众,叫车唤人,紧急转移到县城宽敞的仓房里面才算松了一口气。但这并没有大事依然,未曾见太阳的麦子,还要不停的搅动翻倒,生怕发烧霉变。
到了19号,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太阳。开始多云,到午饭时,乌云退去,烈日炎炎,温度上升。就赶紧把麦子从仓房里推出来,让它见见归仓后的第一缕阳光。
这天,尚未收割的麦子的主人,到地里查看灾情,发芽的麦子还真不少,大部分麦穗发霉变黑。看天气预报,近日暂无雨讯。连日来的降雨,地墑太大,机子一时半会进不了地,再说了地里的麦子需要太阳照射,降水风干,大家就索性等晒晒再割,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决策是正确而英明的。麦子收割抢在雨前,虽受了很多苦,但毕竟麦子没芽,自然被划定为雨前麦。刚开始,雨前麦每斤1.2元,雨后1元,后来价格总体上涨,但雨前雨后仍然有一毛多钱的差距。这一亩地就少收入100多元,对种粮人来说,也是不小的损失。
种地这么多年,特别是这10多年,麦子机械收割率已达到95%以上。平原地区对收割机的依赖度非常之高,如同城里人对水电气的高度依赖一样,那里敢让它们停个三两天。
现在想来,这种依赖有时真是可怕!
今年由于麦子收割期总体推迟,收割期又相对集中,加上预报有连阴雨,雨前己成熟了的小麦区,真是让收割机给大家上了一堂深刻的课。谁都不想让成熟了的麦子遭受连阴雨的损害,急疯一般一窝蜂抢机子。可河南渭南的抢收大战正酣,那边的机子跨区作业尚待时日,而本地的收割机近几年由于多种原因锐减,好多地方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缺机情况,大家发出共同的慨叹“一机难求”。
田间地头,只要有一两台收割机,跟前一定围着一群人。这种现象很象是前些年的演艺明星,所到之处都被人追着围着。这让机子的主人也破天荒的过了一把“明星瘾”。城中村老刘,种了一亩多麦子,麦黄了,就是叫不下割麦机,他索性跟收割机较上了劲。一连两天,他除了回家吃饭,就死死跟着那台收割机不离左右,直到第二天傍晚,终于如愿以偿收了麦子。
今年的抢收真如一场塵战,这收割机自然成了这场大战的主角。过去不论是人力还是机械,晚上是从来不割麦的,今年则完全打破了常规,机子由不了主人,一大群人跟着,不少人面对即将到来的阴雨天气,硬是挡着机子不让走,大有不割就跟你玩命的架势,机主只好违心的服从,这一割就是大半夜,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就又被人叫醒开始作业。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农啼笑皆非的慨叹:“活这么大岁数,晚上割麦我是头一回经见!”
打开快手和抖音,里面有不少关注,感叹,打趣割麦机紧缺事件的。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样一个段子:“宝马,奥迪算什么,此时与割麦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农民从来都是最实在的,对任何事情的认知都是以能吃能喝能用为标准,对那些花哩胡骚的东西不感兴趣。他们喜欢雪中送炭,而不乐意锦上添花。明星来了不一定去围观,而见到救急的收割机,就一定会追上去,拦下来。
割麦机如此抢手,割麦的价格也由过去的每亩40、50涨到了60、80,倒麦甚至每亩100。可人们已不在乎这个,为了这把庄稼,浆水凉水都愿喝!
今年的麦子抢收真可谓是龙口夺食。割麦机是大战成败的决定性武器,这一点种地人深有体会,也是一个刺痛庄稼人的难言的痛点。
如今,这场抢收大战已烟消云散。收割后的田地里虽然仍是一片金黄,但它的果实早入了仓,变了现。但那争时抢晌,争分夺秒的过程仿佛就在昨天。痛定思痛,还是有很多东西值得回味。
“一机难求”,有很多偶然性,也有某些必然性。供需关系在市场经济这个魔圈里不停的调整,资源配置在不断的变化中相互适应。割麦机前些年购置有补贴,跨区作业时间长,油价相对较低,市场需求增长,机收作业收入可观,在市场需求拉动下数量增加较快。而近两年却出现了人们意想不到的新情况,收割机存量在达到高峰后,小麦种植面积相对稳定甚至下降,僧多粥少,导致收割季节作业量严重不足,利润空间被挤压,机子吃不饱的问题很恼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但到了收割季,竞争激烈,割不了多少地就结束了战斗,加上这两年铁价猛涨,一些二手机卖铁,主人觉得更划算。还有近几年品种,气候等因素影响,收割期越来越集中。过去那种收割铁军由山东河南渭南一直割到新疆,前后至少征战一月多时间的现象已很难再现。还有同行之间的恶性竞争,利润空间越来越小,很多机主就干脆卖掉机子另谋财路。夏收过后,与一熟人聊起此事,他说他们弟兄五人,原来有三个兄弟各有一台割麦机,这两年全都卖了,一台也没留下。今年西府地区收割期的阴雨天气,更是火上浇油,大大加剧了紧张气氛,使抢收大战几近白热化。
任何事物都是在发现矛盾解决矛盾中向前发展的,这些新的变化无疑将推进农业机械结构的调整重组,也将在土地流转,规模化经营中发挥引导作用。
赵小明,(网名:清风明月),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凤翔县作家协会会员。近年来在《中国粮食经济》《粮油市场报》《宝鸡日报》《雍州文学》《时光捡漏》等报刊和网络文学平台发表作品数十篇,有多篇散文在文学平台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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