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禾之战:大理王国覆灭与蒙古征服西南的关键所在
公元1244年,由蒙古帝国点燃的战争硝烟,正由北向南的逐步燃烧到长江流域。即便是长期蜗居西南一隅的段氏大理,也不能在这场风暴中获得幸免。虽然他们的柔性抵抗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但就发生在当年的九禾之战,却已预示着王国的覆亡厄运。
蒙古帝国的扩张 让西南地区也无法独善其身
由于同时代的蒙古、南宋和大理国本身,都没有对具体过程有详细记录,所以后人一直对此战的胜负归属存有质疑。但通过分析中世纪西南地区的军政制度,再结合前后数百年间的相关线索,就不难对九禾之战的影响力产生清洗概念。
早在公元前就是已出现的 藏彝走廊
其实,早在蒙古兴起之前,大理所在的西南就有一条能联通外部世界的藏彝走廊。大致来说,就是无数依靠山地马队的商贾,沿着青藏高原的东麓移动。他们的起始点往往是塔里木盆地南部、河西走廊或更远一些的河套地区,终点则是今日的四川西部、青海东部与吞吐量最大的云南境内。无论是古代的雅利安-斯基泰游牧民,还是后来兴起的羌藏系部落,都长期利用这条线路来进行贸易和移民活动。加之另一头还有通向孟加拉湾的南方缅甸商路,形成了游离于普通中原王朝管控的复杂小世界。
汉朝的长城就有控制藏彝走廊的作用
因此,无论是早年的秦汉帝国,还是末期的明清两朝,都对部分或完全控制藏彝走廊充满兴趣。尤其当北方的蒙古高原上出现强势对手,这条基于依附于河西走廊的贸易支线便会看上去意义重大。乃至被很多人视为东土武力巅峰的唐朝,都因无力管制而经常被吐蕃人侵袭长安。所以,即便后来的北宋总是显得军力羸弱,也要想尽办法去笼络青海的唃厮啰。直到步入衰微的蒙古人在两头进进出出,无力阻挡的明朝还要为防止蛮族们实现南北联通,苦苦维持自己的河西走廊军镇。
西南山区的破碎地形 对大理等政权的模式有深刻影响
另一方面,时断时续的大小规模交流,让整个西南腹地都处于半隔绝状态。破碎的山林地形本身,就容易形成相互关联而不绝对依赖的部族聚落。大部分强有力的技术传播,则往往会以打折扣的方式运作,进而在某些本地势力的独占空间中留存。至于更晚才出现的高阶王权,势必要尊重支持者的内部权益,否则也容易在众叛亲离中跌落神坛。鼎盛阶段的南诏国,就利用四处分封王室成员的手段,加强各山头对主体家族的认同。稍后靠拨乱反正起家的大理段氏,也将这种稳定化的模式传承下来。
南诏与大理的君主 都有被贵族替换的可能
在整个公元10-12世纪,大理国都以较为平和的形象出现在史海当中。常年为北患而苦恼的两宋,连调兵对越南作战都非常吃力,自然没兴趣在更为偏远的角落动武。西面的吐蕃帝国,也在自爆后进入群雄并立状态,不可能对云贵高原造成威胁。至于南方的越南和缅甸,也将开拓目的设定在其他方向,给大理省去了不少防务压力。所以,除内部争端与部落冲突,大理的国家精英们也不需要为更多外部事物分心。
12世纪的大理王国版图
然而,12世纪的蒙古帝国兴起,打破了东亚大陆上的数百年地缘平衡格局。特别当窝阔台麾下的第二代黄金家族成员,先后将掌控黄河流域的西夏和金国攻灭,就无法避免对西南地区也产生影响。持续扩张中的疆域,也逐步进化为具有草原霸主和中原正统王朝的两重性政权。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更加倾向于哪个方向,迟早都要与大理方面爆发直接冲突。而对南宋的全面开战,不过是演化路径中的必然一环。
进入巴蜀的蒙古帝国军队
公元1235年后,决心惩戒南宋的蒙古军队全面南下,并在归降士大夫的建议下强攻巴蜀。由于南宋的主要经济产区、人口聚集和防御中枢,都完全仰仗长江水系,自然不会轻易将四川盆地给拱手相让。他们依靠先前对抗女真的经验,利用山峦、密林、水道和固定城池来节节抵抗,让习惯了用纵马驰骋的蒙古骑兵非常难受。但后者也很快转换思路,准备从更靠西面的藏彝走廊南下,迂回绕过宋军的重兵堆砌防线。通过几次并不成功的小规模冒险,逐步与分布在走廊北部的羌藏部落形成默契。但如果不迫使大理王国投诚,就没可能完成这一路的战略开拓。
入侵大理 属于蒙古西南战略的旁支
于是在1244年,南宋方面又调配名将孟珙与更多资源入蜀。窝阔台大汗也直接下令前线驻军抽调分支,执行西南开拓战略的第二阶段。尽管为壮大声势而自称有200000人马,但考虑到行军路线的恶劣环境和后勤压力,实际上场的数量可能还不到改数字的1/10。况且直到后来的忽必烈彻底征服西南,藏彝走廊的沿途部落都乐于搞伏击和偷袭。那么所在年代更早的这支蒙古部队,势必要面对这些次要因素的更强助力。
位于金沙江与大理城之间的 丽江九河
即便如此,依靠多次摸索和投诚者领路,这支蒙古偏师依然突进到丽江附近的九河。在这片位于金沙江以南的山地战场上,遭遇到执掌大理国朝政的高氏家族反击。相国高祥的弟弟高禾,就是这支匆匆组建的抗元武装首领。由于事关重大且蒙古人行动神速,大理方面将总数约3000人的近卫军派往前线,并依照旧俗动员了大量各级武装。这才让自己有了同强敌一较高下的资本。而他本人性命中的那个“禾”字,也会在后来的记载中被以讹传讹的代替原有地名。
蒙古骑兵的推进速度 让大理方面比较狼狈
由于中央王权较之先前的南诏时代更弱,所以逐步被架空的大理段氏君主,通常只有数量很少的常备近卫部队。其中不乏超过1000的具装骑兵精英,也有配备常盾+重甲的罗苴子步兵。来自各封地城市的高家贵族,也依照类似的2:3规制圈养私人部署。但因财力和技术限制,大都只是灵活的山地游骑兵和轻装的征召步兵。此外,留居昆明等地的古代游牧后裔与其他滇东部落,也会依照惯例提供仆从武装。尽管这个组合从各方面看都有些滞后于所处时代,却也是基于本地环境所量身打造。
大理王国贵族与罗苴子重装步兵
此外,西南地区在大理建国前后,都没经历过能触动制度变革的大型军事冲突。因此,这支由高氏家族率领的勤王部队,多半还是依南诏旧俗来部署战阵。装备最好的罗苴子重步兵,被特意安排在第一线中央对抗敌军冲锋,左右两边还有武备较差的普通近战单位。第二线才是拿着各式弓弩的轻步兵。来自地方的山地骑兵会分属左右两翼,只留下最精锐的具装铁骑和指挥官到第三线压阵。
习惯以全骑兵出阵的蒙古军队
基本以全骑兵出战的蒙古人,也大体保持着6:4的轻重骑兵配置。尽管每个骑手都有各自的十夫长、百夫长和千夫长来节制调度,却不可能在空间较为狭小的山地中全面铺开。受此影响,许多能在北方施展的多层次分进合击战术,都无法逐个展示给大理人看。但仗着全员经验丰富和意志力顽强,还是不怯于用更为直接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西南对手的骑兵弱项,终究是他们针对和利用的绝佳劣势。
复杂的蒙古骑兵战术
此后,志在必得的双方都在九禾之战中两败俱伤。蒙古人为追求行军效率,极有可能放弃刚刚获得不久的各类马甲,以便在山区内轻装简行。其结果就是正面冲击力迅速下降,容易在严阵以待的步兵阵线前受阻。只好通过长时间的骚扰和引诱对手,挑动逐步大意的对方派重兵出阵追击。随后在合围中予以全歼,将包括高禾在内的多位贵族击毙。但大理人的主体部队没有崩溃,在更长的时间线内迫使蒙古人率先后撤。加之此次南下的投石问路意味极强,才终于打成后人能看到的那种平手结局。
大理的贵族在战斗中折损颇多
从表面上看,九禾之战其实更像是大理军队的一次惨胜。尽管主帅与多位高级将领阵亡,但蒙古人也在稍后就撤回金沙江对岸,并且在数年内只以小规模部队保持袭扰。然而,约3000人的常备近卫军却就此在历史上消失。显然是在这场战役中折损完毕,且因耗资巨大而无法迅速重建。但蒙古人无疑是完成了大部分战略目的,基本摸清西南区域的地理概况。尽管后续操作因窝阔台病死而遭拖延,终究不过是拉胯到忽必烈亲自出马的1253年。那时的大理王国,也比1244年时显得更为衰落。
传统画作中的高禾形象
不过,大理军队还是因自己的出色表现而获得对手认可。在他们选择臣服蒙元帝国以后,段氏王族和高氏都被保留了相当权力,成为蒙古王公麾下的土著封臣。土司们的私人武装,也经常被抽调去参加攻打越南和南宋的战争。这显然不是黄建家族会轻易赐予所有战败者的。所以,直到朱元璋的红巾军消灭末代大理王族,开枝散叶的土司武装还不得不被保留更长时间。这疑都是他们的先祖,在九禾之战中流血换来的最宝贵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