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庄
刘克庄(1187年9月3日宋孝宗淳熙十四年七月二十九日-1269年3月3日宋度宗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初名灼,字潜夫,号后村。福建省莆田市人。南宋豪放派诗人、词人、诗论家,宋末文坛领袖。初为靖安主簿,后长期游幕于江、浙、闽、广等地。宋理宗淳佑六年(1246年),赐同进士出身,后授工部尚书,龙图阁学士,宋度宗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去世 ,谥“文定”。诗属江湖诗派,作品数量丰富,内容开阔,多言谈时政,反映民生之作,早年学晚唐体,晚年诗风趋向江西诗派。词深受辛弃疾影响,多豪放之作,散文化、议论化倾向也较突出。作品收录在《后村先生大全集》中。
《贺新郎·送陈真州子华》
北望神州路,试平章、这场公事,怎生分付?
记得太行山百万,曾入宗爷驾驭。
今把作,握蛇骑虎。
君去京东豪杰喜,想投戈,下拜真吾父。
谈笑里,定齐鲁。
两河萧瑟惟狐兔。问当年、祖生去后,有人来否?
多少新亭挥泪客,谁梦中原块土?
算事业,须由人做。
应笑书生心胆怯,向车中、闭置如新妇。
空目送,塞鸿去。
王若水点评:
南宋理宗宝庆三年(1227年),刘克庄知建阳县(今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事,年三十六岁。他的朋友陈鞾(字子华)本来任仓部员外郎,调知真州(今江苏省扬州市仪征市),兼淮南东路提点刑狱。真州位于长江北岸,是靠近当时宋金对峙前线的要地。陈子华路过建阳,诗人在送别友人之时,写了这首词。词中热切地期望陈子华此去能为收复失地做出贡献,表达了词人渴望收复中原的壮志。
词的上阕讨论了南宋时期北方失地上的义军问题。首句起以问句,“北望神州路”开篇就把读者带入已经沦陷入金人之手的华夏神州的北方大好河山。“平章”就是讨论,词人要讨论的这场公事是什么呢?原来在靖康之耻,宋人南渡之后,在沦陷区的北方,一直就存在着众多的反抗金国的民间力量。如何定位,如何使用这些民间的义军,一直困扰着南宋政府。词人采用今昔对比的手法,讨论这一现象的利弊。当年靖康之变后在河北、山西等地结集的抗金义军,其中有不少归附东京留守老将军宗泽,他有效的率领宋军与义军,大败金人、驾驭太行,创下伟绩,令人感奋;今日朝廷既外困于异族,又内惧于义军的“握蛇骑虎”(骑虎难下)的窘境,更令人慨叹。作者的忧时爱国之怀,在对历史的钦慕与对现实的感喟中见于纸笔。接着几句,词人表达出对朋友陈子华的勉慰和希冀。“真吾父”用唐朝大将郭子仪典故,郭子仪曾仅率数十骑入回纥大营,回纥首领下马而拜,说:“果吾父也。”词人鼓舞朋友要坚持联合北方的义军共同抗侮、平定齐鲁,收复失地,笔墨之间,豪情横溢。
词的下阕进一层写悲情壮志。起首“两河萧瑟惟狐兔”中“两河”指河北东路、西路,南宋时已经成为金人统治区;“狐兔”是对敌对方金人的蔑称。当时南宋苟安江南半壁,国家已然江山残破。继而用典“祖生”,东晋闻鸡起舞、击楫中流的祖逖,在晋元帝建武元年(317年)率部北伐,得到各地人民的响应,数年间收复黄河以南大片领土,使得石勒不敢南侵,祖生为中原统一建立了功业。但那些南渡后得安一隅的统治者早已不复怀思中原失地,所以词人说“问当年、祖生去后,有人来否?多少新亭挥泪客,谁梦中原块土?”这两句发问,词人沉痛指责朝廷中的主和派,同时是勉励友人,盼望陈子华能够负重前行,在真州任上能为北伐中原,收复失地贡献力量。“算事业、须由人做”,正是志士对同道的希冀与勉励的直接表白。“应笑书生心胆怯,向车中、闭置如新妇”,是对书生胆怯的嘲笑,告诫人们要奋厉有为,为国效命,不能像新妇那样躲在车中胆小怕事,这也是胸怀报国之志、身为一介书生的作者的自勉。词末发出了“空目送,塞鸿去”的悲愤叹息。“塞鸿”即边塞的鸿雁,这里指友人陈子华。
这首词中,对朋友陈子华去真州为官,词人表达了希望他正确对待义军,招抚义军,北伐中原,收复失地的殷切希望。这首词用事带典很多,这正是“辛(弃疾)派词人”一路的风格。作者化典用事,加深了该词悲愤苍凉的气氛,用典虽多,却用得圆熟贴切,并无堆砌之感,在语意、文气上一脉相承,使全词充满了一股慷慨之气。词人刘克庄继承辛派的爱国主义词风,并对辛词的散文化、议论化的倾向有进一步发展。全词立意高远而气势磅礴。
《玉楼春·戏林推》
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
青钱换酒日无何,红烛呼卢宵不寐。
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
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
李都蔚点评:
这首词是刘克庄为规劝林姓友人而写的一篇佳作。饮酒狎妓,原是文人津津乐道的快事。但时值国运衰颓,时势艰危,词人早已没有了心思。因此对林姓友人纵情声色犬马的生活深感惋惜和遗憾。因而写词予以规劝,颇具辛派词人特色。
词的上阙极力描写林的浪漫和豪迈。年年驰马于繁华的都市街头,视客舍(借指酒楼妓馆)如家门而家门反像寄居之所,可见其性情之落拓。“青钱换酒日无何,红烛呼卢宵不寐”则具言其纵情游乐。二句从杜甫《逼侧行赠毕四曜》“速宜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及晏几道《浣溪沙》“户外绿杨春系马,床前红烛夜呼卢”等语化出。“无何”即无事,“呼卢”指赌博。日夜不休地纵酒浪博,又可见其生活之空虚。如此描写,表面上是对林的豪迈性格的赞赏,实际上则是对林的放荡行为的惋惜。
下阙是对友人的规箴。前两句含蓄地批评他迷恋青楼、疏远家室的错误。妻子情真意切,忠实可靠,妓女水性杨花,朝秦暮楚,一点也不值得信赖。结末二句化用辛弃疾《水调歌头·送施圣与枢密帅隆兴》“贱子亲再拜:西北有神州”句意,热情而严肃地呼唤林某从偎红倚翠中解脱出来,立志为收复中原建立一番功业。“水西桥”是当时妓女聚居的一个地方,“莫滴水西桥畔泪”即不要同那些妓女们混在一起,洒抛那种无聊的伤离恨别之泪。这样的规箴,辞谐而意庄。
总之,这首词的情感格调是非常高的。词中充满着一种高扬的爱国主义激情,对声色犬马的糜烂生活极其不屑,让人读后击节佩赏。其艺术风格上的特色是:气劲辞婉,中刚外柔。作者对他这位朋友的荒于狎妓是非常惋惜的,从篇末二句一扬一抑的情感落差来看,甚至颇有点愠怒。但用来表达此种惋惜和愠怒的言语却十分委婉,心中激昂慷慨,笔下温厚和平,摧刚为柔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此词章法亦甚精巧,上阙写人,下阙致意,既各有所重,又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