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 禾】挚 爱

文/先禾

挚 爱

天空的银河,幕霭中逐渐地灿灿。已经听不见布谷鸟的叫声。农家院子里显得平静。稚幼的“红秋”光着小脑袋,竖着两只招风耳,坐在四脚八叉的小凳子上。昂起头,眨巴一双黑眼珠,昏暗的灯光下,双眸痴痴地注视祖母的脸颊。祖母慈祥质朴的颜容,借助屋檐下的灯光,趺坐草垫上。一边缝补盛装麦籽的布袋,一边微笑讲述,“牛郎织女昔雀相会,葡萄架下窃听雀桥上的绵绵细语”。红秋一边谛听,心里疑惑,觊觎听到葡萄架下的“悄悄话”。却渺远听见院外饲养室草房后边“麦场”上扬场的声息渐渐地停了。少时,人们的喧哗和脚步声从麦场回到村子里。他知道是祖父和社员们散工的声音。不由自主起身向门外跑去。只听祖母叱咤一声:

“外面有野狐!”

眼前的黑夜和祖母的喊声吓得打个寒噤。他立即踅了回来。又听见祖父从门外传来的咳嗽声,又惊喜地笑了。咯咯的笑声扑向矍铄的祖父,抱住他的一条腿闹着嬉戏。却听见祖父含笑说:

“明儿领你去集市,找到你的‘滥眼娘’(眼睛有红眼病的妇人),把你送回你家去!”

祖父戏谑的眼神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的农具,弯腰把红秋抱在胸前,呵呵又问:

“回不回你家去?”

红秋宛然目瞪口呆地腼腆,眨巴双眸,注视祖父布满皱纹的脸颊,似乎心里琢磨。肱肘紧紧抱在祖父的脖项,一只手抓住祖父的耳朵。嘎然,清朗的笑声漂荡夜空。这时,红秋的父亲、母亲、小姑、小叔,夏收归来,都回到院子里。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舀水洗脸,清理身上的尘埃。他的父亲和小叔还在哈哈地争辩。祖母起身去了厨房,听见锅碗的撞击声。小姑娇美的眼睑,注视红秋圆圆的面庞。伸手捏住他的鼻子。笑着呢喃问:

“回不回去?送回你家去!”

不知是小姑捏痛了鼻子,还是红秋另有所思?蓦然,他哭出声来。红秋的母亲立即把手里的毛巾挂在䦆头的木把上。跑过去,从他的祖父的手臂接过,抱在胸前,安慰说:

“不回去!不回去!这就是红秋的家,不听小姑的!小姑真坏。”

红秋的母亲含笑一边抚摸背脊,原地转一圈,她擎起手,指着满天的星斗说:

“看!星星!”

红秋的哭声立即停了。眨巴的双眸滴下几滴泪,剔透晶莹抬头注视银河闪烁的星星,似乎在遐思。小姑洗罢脸,抢过红秋,又抱在胸前,红秋执拗哼一声。门外又鱼贯回来了五、六个人。他们是里屋的两家人,住在二门里边。两对面厦房斜着四十五度角似乎相互对峙。他们说话的声音从屋檐下回荡夜空,充满院子每个角落。门里、门外,院子里更热闹了。灯光照亮院子。光影里,蝙蝠从屋檐下张开翅膀,翱翔夜空。忽然,又从红秋的身边掠过。屋檐下几只燕子也受到惊吓,唧唧唧,扑棱棱的翅膀声聒噪院子。小姑抱着红秋走进二门里。红秋看到深邃的后院两盏晶亮的红火球,惊诧嗯一声。小姑同时也瞧见了。嬉戏说:

“哪是什么呀?走!咱们近前看!”

红秋心里忐忑,向前走几步,原来是一只小白兔跳跃着向草垛那边去了。他想去追逐,只听小姑喃喃说:

“小兔子要睡觉,回窝了。咱们去看蚕儿!”

小姑抱着红秋又进了一间小屋子。拉开电灯,灯光充满屋子里。看见靠墙竖着一把青绿崭新的扫帚,上面挂满了蚕茧,还有蠕动的蚕儿扯着纤细的丝。他惊喜地注视蠕动的蚕虫,惬意的又绽开了笑脸。乜斜的余光看到旁边,八仙桌上几只成虫翘着翅膀伏在报纸上生卵。他转身伸手去捏。小姑轻柔的手抓住他的小手。清脆温和的声音告诉他:蚕蚁吃了桑叶长成成虫,又作茧自缚,又要破茧成蝶。红秋眨巴的眼神睒着晶莹,蹙起眉头,似乎慎慎思索。小姑微笑的嘴角显出酒靥注视他绯红的脸蛋,又说:

“咱们回去!吃饭去!”

红秋恋恋不舍还在回头眺望屋子里的蚕儿。

回到院子的灯光下。红秋一家人围了一圈,坐在凳子上“喝汤”(吃晚饭)。中间的黄土地上放一搪瓷盆调剂的焯的青菜;旁边还放一盆炕干的、红白相间的、椭圆形的馍片。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清朗的高声辩论,似乎是人生的“大事情”。红秋的脑际里还在回味蚕儿或抑火红眼球的小白兔。小叔吃完饭,进了厨房,放下碗筷。来到小姑面前,又抱过红秋,来到门口的小树前。擎起手采撷一支叶子,塞在红秋的手里。红秋看着一行行叶片,呆呆地端详。他们又走进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弥漫浓浓的油漆味,灯光异常耀眼。红秋倏然打个喷嚏。他们走近长方体的红色箱子前。小叔和蔼的声音指着箱子上金黄色的花卉图案说:

“这是‘芙蓉出水’;这个‘国色天香’;中间是‘花亭相会’。”

他又指着金黄色的小人物说:

“这是‘高文举’;这是‘张梅英’。”

红秋听着铿锵又新鲜的词语沉默民间文化艺术的韵味中。小叔顿时缄默不语,端详画面上,似乎看出了笔墨的瑕疵。忽然,又听见祖父的喊声:

“润儿!把红秋抱过来!该睡觉了。”

他们经过厨房时,听到红秋祖母和母亲娓娓的说话声,还有间断的笑声。又见二门里住的大婶一边说话,一边走出红秋家的厨房,手里端着一小木勺盐向里屋走来。看到红秋时,一只手上下摩挲红秋的额头,笑着走进她家的厨房。

渐渐地喃喃细语萦绕融融的屋子里。院子里恢复了宁静。倏忽,听见鸡窝里母鸡咕咕的声息。蟋蟀的鸣声唱满了院子里。一只萤火虫从墙角划过夜空,伏在泥土墙上,闪烁一点荧光。一只饥饿的硕鼠从雨水沟里窜到院子里。两只晶亮的眼睛窥视黄土地上的什物,竖起了耳朵,谛听周围的动静。又从倚墙农具的木把上,蹿到窗户上,又窜到屋子里去了。屋子里传出鼾齁的声音,回荡夜色里。

浓烈的深夜,农家院子里感到阒寂。蓦然传来红秋的一声哭闹;还有,不知是谁的呓语声......

情趣

庄户人麦子割上场,碾打一次,有了吃。几垛马头摞子几丈长,金黄灿灿,垛成耀眼的粮食堆。心里踏实,喘一口气。联络伙耕(一起耕种的人)赶回集。一来去集市邂逅亲家谝闲传,炫耀当年预计的收成;二来购买一块“窝窝茶”(一种砖茶,半圆形),日后疲惫,熬一碗助壮精神。

雄鸡唱过二遍,红秋的祖父拖着疲惫的身体爬起来。拽亮电灯。伸手给红秋拽了拽身上的被单。蹲在炕头点起旱烟。吸一口,咳嗽几声。他跳下炕,弯腰从三件柜(先前用的老式柜)底下取出煤油炉,点燃火焰。掰一块“窝窝茶”放入茶罐里,熬一碗浓茶品尝。

一会儿,祖母和小姑都起来了。院子里听见红秋父亲、母亲的声音。

窗户透进熹微的晨光。斜对门聚居的“公鸡哥”挺着鸡尾巴似的长眉毛;凹陷的眼眶滴溜干涸的眼珠;鼻尖几乎勾住下颌;似乎公鸡飞起来时嘎嘎的音腔喊了进来:

“老辈!老辈!起来了吗?”

他一边喊,一边笑呵呵的,驼着背脊走进屋子。瞧见炕沿上的一碗茶,端起来啜饮,舌尖抿一声,笑着又说:

“今儿去集市,就买这个茶!”

红秋的祖父点头含笑说:

“等‘崽娃子’起来,就走。”

“公鸡哥”嘎一声,心里明白赶集的约定,屋子里充满嘎声。离开屋子,远远听见嘎声回去了。

红秋从睡梦中惊醒。翻身起来,坐在炕头。眨巴眼神,抬起手揉一揉忪惺的眼睛说:

“我要去!”

“好!正要找你的‘滥眼娘’去!今儿送你回去!”红秋的祖父一边品茶,诙谐,微笑的眼神瞧一下炕头上的红秋。

红秋的祖母走进屋子,给红秋穿上一件汗褂。红秋从炕沿溜下去,赤着脚慌忙向后院飞奔。进了二门里,他的堂叔嬉笑着低头叉开双腿拦住红秋。他敏捷踅一步从腿的侧面跑过去。堂叔假装追他,脚掌振动地面,声音的节奏紧随红秋越跑越快。墙根的老母鸡听见脚掌声,懵懂,撞上了墙根。红秋的小姑看见母鸡撞墙,噗嗤!一声笑了。掮上叉把咯咯的笑声往麦场赶去。

红秋和祖父要出远门,祖母早晨烙的油饼,做的荷包蛋。红秋和祖父刚吃完饭,“公鸡哥”穿一件化肥袋改作的汗褂,轻飘凉爽;黑色的“尿素”字迹飘浮背脊;忒瘦的肌肤,黑里透红;向前走一步,像一只生动可爱的红公鸡。红秋双眸注视,恍然醒悟,——名副其实的瘦瘠公鸡形象。不由得清朗的喊一声:

“公鸡哥”。

他低头翘着下颌答应一声:

“啊哈!哎!乖!”嘎声滚在黄土地上。

红秋又谛视他的眉毛:有一寸长,根部向上挺起,毛尖带着弧度弯曲,像公鸡的尾巴。今儿“公鸡哥”掮一根木棍,这根木棍是前些日子去城壕树林里砍的槐木锨把。最近一直掮在肩上。因为这根木棍水分尚未干透。他怕放在一处不移动,风干后弯曲变形,所以随身携带,为的是风干均匀。今儿赶集,他挑着一个绣着红色牡丹花的布袋。院子回荡独一无二的音腔:

“走!早去早回。”

红秋抬头打量,缄默的心里露出一丝微笑。尚未提防,“公鸡哥”低头弯腰伸手捏住他的“小雀儿”。红秋惊诧喊一声,双腿夹住,心里懊悔:最惧怕往日的这一“挑衅”。执拗又挣脱。羞涩的小脸蛋却感到火辣辣的。立即又抱住祖父的一条腿。“公鸡哥”哈哈的笑声,响彻院子。院子里觅食的公鸡、母鸡受到惊吓,一齐向后院狂奔。祖父攥住红秋的一只手,斜倪的目光看一眼“公鸡哥”,带他去了屋子。祖父擎起肱肘,从墙壁上取下褡裢。拿起木勺,在折了梁的斗里舀几勺玉米粒。掂了掂。又提起杆秤,称了又称。掮在肩上。又托着红秋,走出屋子。

红秋的祖母走出厨房,拿一块馍片,塞在红秋的衣兜里。她伸手摩挲红秋的额头,呢喃说:

“把你爷爷跟紧!听话!别走丢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红秋送出院子。站在门口看着红秋走远,她才恋恋不舍地回家。红秋向前走几步还在回头眺望。红秋再瞧一眼走在前面的“公鸡哥”,胆怯的心情和他远远地保持距离。他们一起沿街道,向南往城门外走去。

“公鸡哥”一边走,一边和村里人打招呼,嘎嘎的声音回荡村子里。经过“碾坊”时,傻子蓬头垢面,光着臂膀倚靠圆木柱子,低头从衣服的缝隙里寻找虱子。红秋注视傻子,心里恐惧,瑟缩祖父的身旁,擎起一只手紧紧地攥住祖父的中指。“公鸡哥”思忖红秋心悸的情绪,故意说:

“把红秋送给傻子算了!”

红秋吓得脚步加快,眄视傻子黝黑的脸颊。却瞧见“碾坊”里,粗壮的圆木柱子、粗壮的圆木大梁。中间敞开的三间瓦房。亮堂的里边两座石头錾凿的碾子。两头黄牛各拉着碌碡,戴着眼罩旋转。牛嘴上下啮合,嘴角流出黏黏的白沫。碌碡和拨枷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位妇人额头顶着布帕,端着簸箕,簸出的秕谷飞溅黄土地上。二只鸡向秕谷跑去,抖着尾巴狂啄。红秋一边走,一边回头眺望。

大槐树枝杈上一只喜鹊的叫声吸引红秋的视角。他抬头仰视树冠,树叶葳蕤,树枝比一般的树干还要粗壮。红秋注视直立的树干,有二三尺,树皮年久显得沧桑。一群麻雀飞上树枝,叽叽喳喳的叫声回荡天空。“公鸡哥”低头拾起土块掷入树枝,只听麻雀扑棱一声,飞走了。唧唧声消失房顶。红秋瞧一瞧“公鸡哥”心里疑惑,低头向前赶路。乜斜的余光看见“公鸡哥”又似乎给他的“小雀儿”打歪主意。红秋正在思忖,一只小毛驴跑过来。红秋吓得倚靠祖父的身体。只听祖父笑着说:

“不怕!小毛驴不会伤害你。”

红秋看着小毛驴跑过去,忐忑的心里恢复平静。抬头注视小毛驴的去向,饲养室草房前是敞开的牲畜圈。立起无数根木桩。有根木桩拴一头老牛,还有一头骡子围着木桩转圈。硕大的土堆旁边一头母驴仰起头发出昂!昂!的一连串叫声。红秋惊诧打个寒噤。小毛驴听见驴叫跑过去,驴嘴依偎母驴的乳头。红秋惊奇地谛视小毛驴的嘴唇,心情激动,觉得畜生也有可爱之处。红秋的祖父喊一声:

“快走!”

他们通过牲畜圈。红秋远远看见冬天讨豆腐水喝的豆腐坊,熟悉的门楣。想起:数九寒天热蒸汽氤氲的屋檐下;草房屋顶上黝黑的麦草秸;麦草秸下面滴着二尺长的冰溜条。又想起一起讨豆腐水喝的十几个伙伴。一个个火红的脸蛋,衣衫褴褛,冻得吸不住鼻涕的表情。低头又谛视手指上留下的冻伤。忽然,红秋听见邈远小姑清脆的叫声:

“红秋——!”

深 情

红秋忽听小姑悠扬的喊声,抬头时“麦场”上人群攒动。麦穗摊铺庞大的圆圈。熟悉的面孔集聚:紧握叉把的抑扬抖动;伏着扫帚的弯腰排成行,步步向前;双手提哪麦捆的人互相追赶。小黄牛套上碌碡,彳亍。一人拽着牛鼻卷,一人扬鞭叱咤。小黄牛脖颈伸得颀长,泪痕映着一道光。麦场北边垛的码头摞子,顶上扔下麦捆。麦捆横竖滚摞。麦场的四角摞成圆形的麦垛,尖顶,颇有艺术。小姑绯红的脸颊,擎起手臂摇摆草帽。额头的汗渍黏贴一绺一绺黑发。红秋环视麦场上的情景,惊喜地:

“哎!——”一声,眼光一齐聚焦到红秋身上。红秋的祖父拽住小手,向前走,他还回眸。

他们离开麦场,来到“磨坊”前。磨面机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天空。红秋的大伯从磨坊出来,身上、眉毛浮着一层白色面粉。他看见红秋,走过来抚摸他的额头。一边和他的祖父、“公鸡哥”打招呼。红秋抬头注视这座磨坊,倏然,脑海里显现一个神异的画面来:

“杲杲的太阳普照天空。一棵古柏,树叶稀疏兀立蓝天。建筑质朴,坐虎式,摞檩彩会的屋檐下;一群男女,麻绳傅住雕像,却尚未扳倒,缓缓离去。路边几个圆脸蛋,懵懂的玩童走到屋檐下,无意扳倒了雕像。”

红秋蓦然想起,这是堂哥,在城壕树林里捉知了的时候告诉他的。他还说:从此,晚上梦见黑脸大汉追赶,吓得一身冷汗。红秋心里疑惑莫非说的就是这座庙。这座庙供奉的是关公、无量祖始和太上老君。

走过“磨坊”,红秋经过队里的园子。旁边有棵柿树,树叶婆娑。飒飒声中,红秋的堂哥、堂姐手握树枝,对峙黄土地上的方格“粜大麦”(一种似围棋的游戏)。旁边放一篮子,捡的麦穗,横趟一边。忽然,他们争吵起来,又见堂哥嘻嘻起身向园子里狂奔,堂姐愠怒的神色立即追赶,消失土坯砌的窑洞后面。一爿菜畦,黄瓜的藤蔓附着卷须爬上窑洞。园子里有一口井,马厩一样的井房。一旁放置农具、架子车。深邃的园子,还有两间车房,搁置木毂轮的大车。大车的辕几乎翘到房顶,一绺一绺皮绳挂在车辕上,耷拉半空中。红秋窥视园子里,“公鸡哥”走近他,立即两手护住“小雀儿”,向前赶去。

走过园子,红秋眼前一望无际的田野,褐色的麦茬,映在阳光里。地里留下收获后的苍凉。远远眺望蓝天,显出逶迤的太白山。“公鸡哥”加快脚步。红秋的祖父一边走,一边手指太白山石榴嘴的皑皑白雪。红秋眨巴眼神谛视白雪的阴影。心里默默遐思。他问祖父:

“会不会下雪?”

“冬天会下雪的!”红秋又问,祖父默然不语。红秋沉思,抬头时远远瞧见廿位农人地里播种。黄牛、黑牛、毛驴、骡子排成行。男人扶犁,妇人紧随其后下种。一群乌鸦落在田间,啄食黄土里的幼虫,一只傲立黄牛背脊上。两个孩童前往地里送水送饭:男童手提褐色陶罐;女童红袄绊一小篮,额头扎丱角辫,走向播种的人群。红秋又问祖父:

“种的什么庄稼?”

祖父和蔼回答:

“种的䄻黍(即高粱)。”

祖父想起后稷教民耕作,广种百谷。心里沉吟“《诗经》大雅·生民”中的诗句:

“......

诞置之隘巷(把他丢在小巷里),

牛羊腓字之(牛羊庇护显神异)。

诞置之平林(把他丢在树林里),

会伐平林(恰逢伐木又安然)。

......”

红秋的祖父心里浮现美丽的神话,他含笑告诉红秋:

“有一天,邰氏之女姜嫄去进行禋祭,不想踩在上帝的足迹大拇指上,欣然有感。于是怀了孕。姜嫄十月怀胎,顺利生下后稷,但后稷诞生奇异非凡。产下胞衣完整的圆形肉蛋,姜嫄恐慌不安,惊惧非常。以为是怪胎,把他抛弃狭巷中,而牛羊都来庇护他;后来遗弃树林中,恰遇伐林;于是再把他丢弃寒冰上,又有大鸟飞来以羽翼覆盖保护之。大鸟用羽翼覆盖孵化啄破胞衣,后稷于是哭出声来。”祖父注视田畦膴膴的黄土,沉醉深厚的情谊中。红秋急切地询问:

“后来怎样?”

红秋的祖父顿了顿喃喃说:

“后稷刚会匍匐爬行,就显出非凡的智慧,能自求食物。稍长即善于耕作,任何谷物瓜果,一经他手,即大获丰收:种大豆,大豆茂盛;植禾苗,禾穗沉沉;艺麻麦,麻麦繁密;稼瓜果,果实累累......”(《诗经鉴赏辞典》·孙以昭解释·安徽文艺出版社)

红秋正听得兴奋,前面过来一辆四头牛的大车。车上装起高耸的麦垛。顶端趴一少年。木毂轮的大车咕隆隆,边走边晃荡。车夫手执皮鞭走在一旁。四头牛呼吸粗气,嘴角啮合白沫。红秋和祖父、“公鸡哥”躲在麦茬地里,等牛车通过。红秋擎起手掌眺望高高在上的哪个少年。少年微笑摆手。圆圆的脸颊布满褐色的尘埃。“公鸡哥”嘎声吆喝:

“抓紧绳索!”

......

嘣!嘣!的皮鼓吸引红秋。他们经过高家村口。货郎瘦高的个子,驼着背脊,戴一顶草帽,挑着沉重的担子。一边走一边吆喝:

“香烟洋火桂花糖,大红染料凡士林,钮扣别针绣花线!”“公鸡哥”远远打招呼,嘎声传入村里。货郎欠身微笑,便是伙计。货郎放下担子,红秋的祖父凑近拉话。货郎取出白色的糖豆,递给红秋。红秋腼腆不敢伸手,“公鸡哥”接住,拿一颗塞在红秋嘴里。红秋的祖父急忙掏出伍分圆,塞给货郎,货郎客气不收。“公鸡哥”接过,嘻嘻付给了货郎。货郎又取出糖豆,用纸包了,塞在红秋衣兜里......

襟 怀

三人一路行走,红秋欣赏田野劳动的景色。嘴里含着糖豆,甜在心坎上。他们告别了货郎,经过高家一座土坯建造的正方体无字塔,走过一段陂陀,顺着蜿蜒的小道,来到碛雍塬台塬的南缘。

走下一道短坡,红秋看到崖边的枣树,几颗绿的酸枣透着晶莹。他跑过去伸手,他的祖父惊讶地喊一声:

“崖边危险!”

红秋惊诧,微笑踅了回来。透过枣树的树枝,俯瞰时让他惊喜:太白山脚下黛绿色的五丈原;逶迤宽阔的一道渭水,两岸树枝郁郁葱葱;水上横跨一道桥梁;渭水北岸一列绿皮客车缓缓驶过,天空浮着袅袅烟霭。忽然,呜!一声长笛,回荡山坡上。红秋听见笛声惊讶的神色问:

“这个声音就是晚上听见的火车的声音?”

他的祖父笑呵呵说:

“是啊!就是夜深人静时听见的汽笛声!”

红秋眨巴眼睑,心里忒激动。蓦然想起祖父告诉他,地处塬边的“三道岭”。他急切问:

“您讲的三国故事,莫非就是这里?”

只听他的祖父兴奋的说:

“对啊!就是这里。”

红秋立刻说:

“这里便是古战场。”

他的祖父指着对面的黄土台塬说:

“哪就是五丈原!诸葛亮率领蜀军驻扎在哪里;司马懿安营我们脚下。渭水两岸对峙。”

红秋注视眼前的景色,思忖古战场金戈铁马地厮杀。立刻有种惊惧之感。又眺望风平浪静的渭水,回溯“姜太公垂钓”。他又嗫嚅问:

“姜太公垂钓又在哪里?”

只听公鸡哥嘎声说:

“看西边!上游的‘钓渭’距离十几里!”

红秋琢磨历史的轨迹,又慎思大自然形成的美景,沉浸遐想中......

红秋的小脚踩着忐忑的坡道,寻找一个个踏实的脚印。只听见他的祖父的声音:

“咱们歇一会儿吧!”

红秋抬头时,看见悬崖的崖根,凹进一隅,还有棵好大的皂角树,树叶葳蕤,树冠的枝杈翅着一朵朵棘刺。公鸡哥和几个陌生人就在皂角树的树荫下,公鸡哥依然坐在随身携带的槐木锨把上,赤着脚,两只黑褐色布鞋,鞋尖透出足趾的窟窿,放在一旁。从绣花布袋里拿出几枚鸡蛋,摆放脚丫前。身边的几个陌生人围过去询问:

公鸡哥嘎声:

“五个!”

另一位陌生人说:

“人家六个,还比你的大。”

又见公鸡哥愠怒的神色悻然说:

“是啊!‘武金’的鸡蛋个个大,在后面哩!”

红秋听得噗嗤一声笑了,又低下头。心想,“武金”就是农场养种驴的技师。公鸡哥又嘎声笑呵呵眯起眼睛用力讨价。最终:五个半,——果然成交。只见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妇人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放入竹篮里。

公鸡哥这时脸颊布满可掬的笑容,鼻尖几乎勾住下颌。伸手接过沉重的几角圆,手臂抬起,食指用舌尖濡湿,长眉毛挺起俨然在数......

红秋仰起头缄默,注视他得意的神色,许久。倏然看一眼祖父,祖父低头瞧了瞧身边放的褡裢,脸颊布满怅惘,似乎担忧褡裢里的玉米到了集市能否出售换成钞票,能否像公鸡哥一样傲慢。几位陌生人一块儿向台塬上去了。一边走一边讲的外地口音,红秋尚未听懂。猛然想起,他们就是坡底下工厂的工人。可能利用星期天,上塬收集鸡蛋的。他低头下坡,眄视西边,工厂的大烟筒袅袅冒着浓烟。红秋心里明白了,他的堂伯就在哪里上班。红秋又回眸他们的背脊,每人一身工作服的穿着打扮还是与本地人的身份有区别,他心里羡慕。

公鸡哥卖了鸡蛋,瘪瘪的衣兜陡然鼓起来。说话的嘎声更响亮,回荡山坡,半崖上的土皮似乎要被震动下来。

红秋一边下坡一边采摘崖边的蒲公英,向绒球吹一口气,绒丝漂浮眼前,悲凉的花萼、花柄连楴突兀指尖。路边还有娇艳渺小的黄菊花,一只孤独的蜜蜂伏在花瓣上。红秋伸手去捏,蜜蜂瞬间飞走了,雯雯的声息落在枣树的棘刺上,红秋痴痴地谛视。他的祖父一边走,一边催促,嘱咐安全。他们延着坡道旁边汩汩流淌的水渠向下走,他又问祖父:

“水源在哪里?”

只听公鸡哥嘎声指着东边说:

“是‘珍珠泉’的水!”

红秋向他指引的方向看去,对面是一层层的梯田,田里是收获后赭黄色的麦茬。一条蜿蜒的小径绕上了台塬。一位农夫挑着沉重的筐担驼着背脊S型向上一步步盘旋。有位妇人坐在田埂上,旁边一只母羊低头吃草,两只小羊羔自由自在瞧望。山坡下零星的瓦舍阴霾茂密的绿树丛中。一棵高大的楸树的枝杈间筑起两个硕大的雀巢。鸟雀喳喳的声息传在麦场上。瓦舍前面的麦场,几垛圆形的麦摞竖立崖边;麦场上毛驴拉着碌碡碾麦,几个妇人收获旁边,她们的身影辉映摊铺的麦穗上。绿茵里,层层台塬显出一个个土窑洞。窑洞上面的半崖绿草成荫,繁密的小花朵开得正艳。窑洞上面还有留着一个个小孔洞的鸽子窝,一群鸽子扑棱棱飞翔梯田那边山坡上去了。红秋心里明白,这就是经常所说的架板村。公鸡哥站立水渠旁,弯腰放下槐木锨把,蹲下,伸手掬着清澈的水洗一把脸。一边洗脸,一边把水汲在鸭子翅膀上,只见鸭子向东边游去。红秋脚踩坡道凸起的石块,打个趔趄,吓一跳,他立即又振作一下。绕过一道坡,红秋看到坡脚下无际的稻田,阡陌纵横,一轮水车迟暮汲水,一排农妇正在插秧。田埂上爬满南瓜的藤蔓。还有一片碧绿的荷花田,红秋惊喜地喊一声:

“芙蓉出水!”

荷田岸边有条水渠。几只鸭子漂浮水面,一只泅入水里,衔出一条小鱼爬上草丛里。水渠边几棵柽柳树,树枝婆娑。这片天地布满江南水乡的风采,红秋感慨。水渠边缘几位妇人柽柳树下纳凉,一边做针线活。只见一位妇人一边做活一边抬头注视前面行走的公鸡哥,忽然,又低下头,右边脸庞显出一个小小的酒靥。听见公鸡哥小声呢喃:

“看!看!没见过是吗?”

红秋立即低头沉默。心想,难怪塬上人称坡底下人是“玉米虫”,就是因为坡底下的水源丰沛。每年塬上的玉米苗因天旱会枯萎的,所以改种的䄻黍较多。红秋瞧瞧眼前似乎小江南的景色,比对塬上的干涸,从高高的旱塬走下来也算长了见识,可是离不开祖父祖母啊!红秋一边走一边遐想。又抬头看一眼掮着沉重褡裢的祖父,眨巴双眸心想:酷美的风景没有情感的火花是留不住的。公鸡哥带头走在前面,他们来到蔡家集市。红秋看到熙熙攘攘的行人,想起祖母的嘱咐,赶紧攥住祖父的手指头,紧跟祖父身边。

旷达

公鸡哥意识到树下妇人默默地讪笑,心里疑惑,有种酸酸的滋味:或许嘲笑赶集路途遥远;或许笑那塬上干涸。却尚未意识到公鸡形象富有情趣。

不知不觉到了兽医站门前,远远听见给马蹄钉掌的声音,这个声音忒有节奏。红秋随声瞧见四十多岁的红脸汉子曲膝弓步抱住马腿,锤子一高一低,一轻一重,显得练达。他注视一会儿,公鸡哥拽住一只手,向前扯他,却似乎迷恋一种乐趣。又抬头看一眼公鸡哥露出微笑。公鸡哥也笑了。这时,红秋的祖父找见一块空地,放下背脊上的褡裢。只听公鸡哥嘎声说:

“老辈!我去亲家一趟,回来时就在这里等!”

他的祖父答应一声,公鸡哥消失攒动的人群里。红秋眼前陌生的市廛,任由不羁的心情四处观望:“回春堂药铺”人来人往,药柜小方格抽屉分布得规矩整齐。听见玎珰捣药的铁臼声。一连串猪崽的叫声吸引了红秋,回头时,青壮小伙手提猪崽的耳朵走向猪集哪边去了,猪崽被绑缚四条腿,喧嚣的声音奋力挣扎。一只羊受到惊吓,听见咩的叫声连续不断。

一会儿聒噪声响彻天空。红秋眨巴眼神,心里恓惶。看一眼他的祖父正把褡裢撑开,露出金黄色的玉米粒。祖父蹲在褡裢跟前,取出烟锅,点着一锅烟,篆烟袅袅飘浮天空。红秋眨巴眼神,街道人头攒动,又看看祖父忧悒的脸颊,默默蹲在祖父的身旁。祖父看着红秋,露出一丝微笑,他说:

“等会儿粜了粮食,让你先吃碗哨子面,吃饱了去找你的‘滥眼娘’去!”

红秋斜睨一眼,心里疑惑,似乎显得俨然的样子,让他心里忐忑,铿锵说:

“不去!”

又听祖父含笑说:

“那就等吃完哨子面再说!”

红秋听了这句话,心里一时坦然。看到旁边走来一位极度近视的老头,光着臂膀,拉的架子车,装了两袋秕康。额头闪着一道光,汗渍流到腮边。红秋目不转睛地注视,心想,他是粜康的,秕康可以作猪饲料。红秋呆滞地看他把架子车放在近前,又怕他看见尴尬,转换了视角。不远处有个鞋匠,弯弯的钉锤敲打鞋帮上,火红的日头炽烧额角似的。黝黑的脸颊挂着几滴汗滴,又见汗滴滴在黄土地上。红秋这时亦感到太阳的炙热。他的祖父看出他的心事,让他去墙根底下。红秋执拗。他惧怕祖父真的把他丢在街上,不敢离开。红秋的祖父安慰说:

“你去!不要紧,我就在这里,不会丢了你!”

红秋琢磨一会,跑到附近的墙根,蹲在阴凉处,一直注视着祖父。

他的祖父又不知吸了多少锅旱烟,焦急的心情抬头看看高悬的烈日。心想,快到晌午了,乏人问津。

红秋一会儿去阴凉,一会儿又跑到祖父身边。他觉得街道的人越来越少,感觉口干舌燥。他跑到祖父身边,告诉祖父:

“我口渴!”

他的祖父看了看他,踌躇一会儿,抬起手揩拭他额头的汗渍,和蔼说:

“走吧!去你曾祖父家!”

红秋心里思忖,曾祖父家在哪里?他看着他的祖父又掮起褡裢。又托着他,穿过街道,经过食堂、综合商店、迎春照相馆,还有铁匠铺,铁匠的火炉烧得红彤彤的,壮汉抡起大锤轧在铸件上,火花飞溅屋檐下。师傅的小锤和壮汉的大锤叮当和谐的旋律声荡漾天空。随着回声看去,商店门口剃头的老者微笑的面孔,飞舞熟稔的剃头刀,旁边放一套铜铸的热水设备。有位妇人抱着小孩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给孩子喂奶,一边低头给孩子揩拭额头上的汗渍,绯红的脸颊显出惬意又舒心。

拐过拥挤的十字路口,红秋远远看到池塘边的碧绿,觊觎树荫下的凉爽,池水碧波荡漾,水面生长绿色的水葫芦。红秋惊奇地谛视,向池塘边的水葫芦飞奔。只听他的祖父喊声:

“水边危险!”

他停下脚步,立即又蹲在树荫下,等着祖父。

经过池塘来到堡子,村里有口井,井口敞开,旁边搁置硕大的石块。近前看见涟漪哗哗的井水。只见一妇人,担着桶,走到井边,放下桶担。拿起扁担挂住一只桶,打一桶水。又挂上另一只桶,又打一桶水,担着潋滟的两桶水,脚步像飘浮的神仙似的,走了。红秋惊诧想:

“井浅?”

想起塬上的深井,喟叹一声。

红秋和祖父走进一座倒厦的街门。神幽的院子,进门就是葡萄藤,晶莹的葡萄挂满藤蔓。红秋抬头时,听见曾祖母的笑声和祖父呵呵地笑声。曾祖母一边帮祖父拿下肩上的褡裢,一边埋怨掮这么重的粮食来赶集。只见祖父放下褡裢,曾祖母笑着让进屋子里,又招呼几声,去了厨房。

红秋和祖父进了屋子,只见曾祖父坐在炕头,笑呵呵和祖父拉起话来。曾祖父一边说话一边下炕端起水壶倒水。红秋看着他们的亲热劲,觉得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他喝口水,看着院子稀奇的葡萄藤,想起祖母告诉他:葡萄架下窃听牛郎织女雀桥上的细语。他沉默遐思中......

倏然想起他的祖母曾经告诉他,祖父十二岁离开父亲跟曾祖父长大。红秋回头再看一眼,他们之间无拘无束的交谈,感觉还是情谊深长,谈吐随和。

曾祖母一会儿端来一个条盘,盘里搁置两碗哨子面,浮油黏糊,辣椒极红。他们坐在葡萄架底下,红秋怕烫放在小凳子上......

红秋尚未意料有这样的亲戚。吃完饭,红秋的祖父和他们又在聊天。红秋谛视葡萄藤上的枝丫,又瞧瞧叶轮旁边的卷须,感到忒新鲜。又想起外面清澈的井水,跑出过道,注视闪烁波纹。又想起池塘里的水葫芦。他兴奋地来到池塘边,欣赏可爱的水葫芦......

渐渐地西边出现了彩霞,曾祖父和曾祖母把白白的大米换装在褡裢里,红秋的祖父准备离开。忽然,他想起红秋。可是,红秋却不见了身影。红秋的祖父喊几声,也未有回音。红秋的祖父掮起褡裢向外飞奔。曾祖父和曾祖母赶在后面。他们一路呼喊。

红秋在池塘边看见街上又聚集了许多人。红秋又来到这里,听别人议论,晚上要放映电影。嚷嚷的人群,觉得这里的热闹。忽听他的祖父的喊声,回头时看见他的祖父,布满皱纹的脸颊堆满了恓惶,眼睑里饱含激动的热泪,倏然,泪珠滚落在黄土地上。红秋这时想起,尚未打招呼跑到了街上。红秋的祖父一边掮着褡裢一手抱起了红秋。转身时,红秋的曾祖父和曾祖母也赶到这里。

找到了红秋,红秋的祖父告别曾祖父和曾祖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集市。走到坡脚下,见到公鸡哥,忽然感到他和其他人一样长着平常的嘴。他等待多时,无奈的神色埋怨他的祖父。红秋的祖父却笑呵呵紧闭双唇,任由公鸡哥娓娓啧啧。公鸡哥却看见红秋的祖父又掮着褡裢又抱着红秋,便接过褡裢掮在他的肩上,转身向坡上去了。

红秋的祖父背起红秋走在坡脚下,红秋抬头仰视陡峭的山坡,看到塬边皂角树的树冠,心想:从塬上来到坡脚下真长了见识。蓦然心想——登高能看远;低头识得清。

红秋趴在祖父的背脊,谛视旁边的悬崖、茂密的植被;又在遐想:身处山涧低谷,仰视崖上罅隙,会有琢磨不尽的趣味。

天色已晚,红秋的祖父一路背着红秋,和公鸡哥急着赶回去。延着蜿蜒的坡道,向上攀爬。红秋知道,家里祖母正焦急地等待......

2021年2月4日于梨园
作者简介:先禾,生于一九六三年,陕西岐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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