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香小城

每天走在上下班的路上,可亲可感的是那些樟树。

清洁工不厌其烦地扫啊扫,地上的落叶真多。春来了,春深了,风一吹,樟树叶便落,落得满地都是,甚至有时连些短叶梗都落下来了。也好,春风如此努力,是为摇尽隔年的陈叶,让所有的树都换上清新的妆容:通透,明亮,新鲜的碧绿。衬上粗糙的黑色树干,更显出青春的活力。每条街都被这么一排排绿树占领着,意味着春天坐稳了江山。望一眼便觉得安适,闻一闻更觉得妥帖。

这个季节,樟树不由分说的香气会让人静静沉迷。它不动声色的入侵,熏染每一片天空与大地,点缀每一处烟火院落。是些细碎的小黄花,丛丛簇簇,在风里摇摆,是被人忽视的一种美。当你从树底走过,蓦然降在你鼻尖、洒落你发间,不要恼,那是点点细碎的诗意哦。

一个目不斜视、行色匆匆的旅人,正在疾步前行。或许是赶往某个工地处理事务,或许是奔向车站到另一个地方。但他蓦然被这浓郁的香气俘虏了。他停下步履,向这些樟树行注目礼,脸上原来绷紧的神色松弛下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或许是想起了家乡的樟树,尤其想起了树下可爱的奔跑的小女儿?

年轻的母亲拥有最强大的内心,她不会因为哺乳而略显肥胖的身材自卑,完全无视那些纤细苗条、青春逼人却神态单薄的女孩,她的眼中只有那小推车里的婴孩。婴孩尚分不清男女,眼神是世上最澄澈的透亮,嘴里“喔喔”着,想对这个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母亲呢,沉醉着,幸福着,一脸沉静踏实的笑容。一片樟树叶飘然落上婴儿车,孩子好奇的伸出手,将这叶抓在手中,眼里发出更透亮的光。这将是春天对孩子的美与爱的启蒙吧。

傍晚时分,满城来来往往都是散步的人。林荫路上,每天都会出现一对中年夫妇,头发皆已花白。男人高大,右手拿根拐杖,左手无力地下垂着,每走一步,左脚都向外划一个小圈才落地。很明显,是中过风。女人拿着个折叠椅耐心地跟在后面。每走五分钟左右,女人便打开椅子让男人坐下歇会。几分钟后,重又起身继续行走。中过风的人必须坚持锻炼才能逐渐恢复,这对中年夫妇神色怡然,男不忧,女不惧,偶尔遇到熟人也打打招呼。面对生活中突来的挫折或疾病,坦然面对才是正途。万物生长的春天,香樟树也会落叶。大自然不发一言,却给人以生命的启示。

满城香樟,绿了岁月,香了季节,醉了心房,动了情思。

其实,何止是樟树?只要有能察的眼、善感的心,触目皆风景。

路旁的油菜花已经谢落,从张扬的灿灿金黄,变为稳健的绿色果实,其间也是一段令人回味的历程。蚕豆花像眼睛忽闪,豌豆花像蝴蝶翻飞,还有零星紫色的阿拉伯婆婆纳,在草丛里泛着梦一样的光。菜地里的茼蒿开出的黄色花朵,高低俯仰,漂亮耀眼,俨然胜过观赏花卉。

广场上遍植红花继木,茶花树,石榴树,棕榈树等,春来万物苏,每棵树都不计成本地长出新鲜的叶,开出亮丽的花,只为在这世界,找一处自己的位置。花坛里也被园艺工人栽上各色花儿,有绿、黄、蓝的三色堇,有艳红如火的月季,有秀雅精致的石竹……

有时想,天地有情,草木有心,草木到底有颗什么样的心?遇风则摇摆,遇雨则盈润;春来喜气洋洋,披上碧衣,秋至剥落华彩,干净而肃静。不忧,不喜,不惧,不求。正因如此,草木才把荒凉人间装饰得如此葳蕤美丽、繁复多姿。

人,真该多向草木学习。

世界美如斯。树在,花在,天地在,岁月在,你在,我在,除了感受和珍惜,我们还要思索一下:此去的人生,该如何让它更加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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