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覃敏善||爸爸，我想对你说

爸爸，我想对你说

文/覃敏善

有些时间没给家里打电话了。

今早翻开微信群朋友圈时，被吓到了，局柳山水群里一片哗然。

视频、图片都是关于大暴雨中，全村道路庄稼都被水淹的文字和惊叫声：“百马遭水灾了”“公路高于村庄，水没有地方排泄”“如果像这样继续再下两个小时，全村肯定要被淹的”“住在山脚下的，边坡的低洼地带人家要做好撤离准备。”

视频中从山上冲下来的洪水沿着已经硬化的路面，象一只猛兽在村里横冲直闯，翻起一阵阵水花在各家门前一路撒野。什么火砖水泥砖围墙瞬间被冲垮，几个大鱼塘没一会儿就连成一片，但大雨还一直在下，处于低洼地带的人家屋子一楼开始进水了，猪圈里的猪也在游泳了，有的还被洪水冲走，几个胆大的村民们就在路边瞧准时机，一个猛扑子就抓住猪的后腿和耳朵。哈哈，这回有猪肉吃了。

我越看越感到心惊肉跳，我父母小孩待在老家，不知道现在家里情况怎么样了。人在大自然面前是那么渺小，更何况在洪水面前，已经七八十岁的俩老人还好吗？

我一个电话过去，没人接。我慌了，不小心打落桌子上的测试材料，哐当一声，吓得我站起来，脸色十分难看，惹得别人侧目相看，满脸的疑问，怎么啦，出啥事了？

我抱拳致歉，没事，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说着我就出办公室外面去，再打，还是没人接。快点接呀，快点接呀！我在楼梯转弯处一直在转圈，紧握着拳头不停地捶墙壁，嘴里还不停地催。

平时父亲可都是机不离身的，因为他有点耳背，稍微离远一点就容易听不到，所以母亲经常提醒他要时时把手机带在身上，况且要把音量调到最大。

今天他们怎么啦？都去哪儿了呢，难道······

我不敢想。洪水河边上长大的我，知道发大水，山洪爆发的时候，是不可阻挡的。

我打我小女儿的电话，也是一直在响，可就是没人接。

突然我狠狠地拍一下大腿，瞧自己的记性，今天礼拜三，小女儿不是还在学校上课呢？

我刚要给我大妹去电话时，有人接电话了，喂，找哪个？

哦，没错，是老爸的声音。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我有点语无伦次了，爸，刚才你们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们······

哈哈，刚才呀。我们刚才在猪圈里捉猪仔，下了一个晚上的大雨，洪水都漫到咱猪圈了。

那家里也进水了吗？我不禁惊叫，你们都没事吧？

没有。电话里父亲喘着粗气，许久才回话。哦，你在微信群叫村干部过来拍照给乡政府看看，他们修了新公路把之前的排洪沟填了，也不重新建新的排洪沟。一下雨就淹，地里的庄稼都被淹没了。

好的，好的。那猪仔都搬完了吗，不行的话就先放在那里，别再冒险了。爸，那也值不了几个钱的。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

电话那边转来老父亲近乎吼叫声，你这是什么话？那是你妈的命根子，你找打呀。如果让你妈知道你这般说，她不把你骂得你头抽筋去。

我知道了。我赶紧道歉。

你妹夫过来帮忙把猪仔搬到高一点的猪圈了。

啊，妹夫来了。那就好。

我是抓住了，可在那水里面，猪仔一扭动，就滑掉了。哎，才三四十斤重。山娃，爸老啦，抱不动了。父亲叹了口气，语气里隐隐约约透着无奈与无助。

爸，那你没伤到了吧。我连忙问到，我的鼻子酸酸的，眼角也湿了，声音都沙哑了。

没事的，没事的。父亲急呼呼地答道，不跟你说了，快放学了，我还要去接我孙女呢？

爸，那你路上小心点。

知道啦！你们在外面也要注意身体啊。家里有我在，你们就放心吧。

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不争气地泪水不合时宜地流了下来。我没有抹掉，任凭在脸上肆意挥霍。

山娃，爸老了，抱不动了。这是从我那个倔强父亲嘴里说出来的话吗？不可能吧，他可是从不服老不服输的人呀。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几乎是每位家长的心愿，我也有自己的女儿，并对她寄予了厚望，期望她有朝一日成为一个有用之人。和别人的父亲不一样，有时候，我觉得我把父亲看得太过普通了。

从小到大，父亲在我们兄妹几个面前从没见说过一句沮丧的话。父亲平时话不多，有事没事总闷在心里头，从不跟别人诉苦，生活有多困难，只是埋头苦干。

爷爷走得早，在父亲14岁那年就走了。是奶奶一人把我父亲兄妹四个拉扯大的。都说长子如父，父亲15岁就跟村里的大人们下地干活，到外地搞建筑，当放排工，只要能挣钱挣工分，只要能来钱再苦再累的活父亲都争着干。

父亲对于我们兄妹几个的学习要求比较严，但会想办法满足我们学习上的要求。他认为强扭的瓜不甜，他常说，牛不吃草，你硬摁牛角也没用的。娃呀，你们打心里喜欢读书的话，不用我拿棍子撵，你们也会。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是把书煮了当饭给你们吃照样是水过猪肠而已。而我的父亲，却从来没有因为学习成绩数落过我们，对于我们的学习成绩，他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尽力而为。”

而我大妹因家里穷以及种种原因，她初中毕业就依然出外面打工，挣钱补贴家用，与父母一起供我和小妹读书。父亲对此很愧疚，逢人就说我大妹太懂事了，牺牲太多了，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大妹子，却又无法弥补。在最困难的时候，父亲总是这样对我们说，你们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家里头有我在，你们就不用想那么多。后来，我们兄妹几个没有让父亲失望，我和小妹也考上了大学，

而我大学毕业时，一辈子跟砖头泥土打交道的父亲，没有人脉关系，空忙了几个月。那时爷俩提着两只大阉鸡以及土特产，在城里空转悠了几天，要找有丁点关系的贵人，可人家的大门一直关着，永远是在出差。临回家时，父亲坐在车站门外的角落里抽闷烟，眼里的落寂在那烟头里燃烧，他摸摸我的头，在哪都是打工的，只要肯努力，啥事都有可能的，勤不富也饱，懒不死也饿。我只好南下广东加入打工人大潮，为此父亲很内疚地说，爸已尽力了。

在打工的日子里，我想要做最优秀的员工，我想让领导和同事们知道我的实力，为此，我不断给自己增加压力，干很多的工作，即使累到抱头瘫倒在工作台上，在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我仍奋力爬起来，再次继续自己计划中想要完成的任务。

终于，有一年的八月份，过度的压力把我压垮了，我因为过劳胃穿孔住院了。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因身体原因他不能来看我，他命令我妹妹和妹夫火速从外地赶了过来，看到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的我，我妹先是沉默了一会，就给我父亲打电话，电话里父亲很镇定：“山娃呀，我和你妈并没有妄想你能当官、能挣大钱，你现在工厂里干不也挺体面的，咱手干净，人不偷懒，谁也不会看不起你。爸爸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过一辈子啊!”

但我知道，我的父亲对自己比对我要苛刻得多。在家或外出务工的父亲，总是选工钱最多，实施起来也更加困难的活儿，他明明领着工队里最多的工钱，却吃着最便宜的工作餐。有一次，父亲为了去争一个工作机会，天天低头哈腰，巴结工头，明明是个老爷子，却像个小伙子一样在工头面前极力表现自己，在得知自己最终得到了这个工作机会时，他则高兴得像个孩子。

在父亲心中，我已经足够优秀。每当朋友们问他：“你儿子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还在工厂里干着活?”父亲总会自豪地回答：“那是因为我儿子努力，工作认真，人家老板赏识专门留下的。”事实上，虽然并不一定是老板专门留下的我，但我确实一直在努力在改变。

爸爸，我想对你说，你不知道的是，您对我知足的同时，我也为有您这么一位父亲感到知足。虽然咱家过得并不富裕，但您却为我创造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如今咱们的家庭成员又壮大了些，咱们一家人永远会幸福快乐生活下去。

作者简介：覃敏善，壮族，笔名山子，广西大化县人。自由撰稿人，酷爱文学与阅读，在工作之余喜欢用文字点缀生活，偶有小说、散文、诗歌散见于《河池文艺圈》、《江山文学》、《蜀风文苑》、《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大化文艺》、《海河文学》等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