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油菜花正开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每一个冬天的句号都是春暖花开。”
三月的田野,是油菜花最耀眼的时候。
“凌寒冒雪几经霜,一沐春风万顷黄。”
有为了收获菜油而专门种植的油菜,有野地里自生自灭的野油菜,有人家的菜园里,来不及掐菜薹而长高开花的油菜。
这最后一种,其实不叫油菜。准确说,是菜薹。但是,它开的花也确乎和油菜花没什么两样,那风中飘散的气息也没什么两样。
最近,我就从菜地里剪过好几把菜薹花。有红菜薹的花,有白菜薹的花。都是黄色,和油菜花一样。都有那样一股清气味,是春天里好闻的味道。
插在瓶子里,给它一个角落,望得见平野微茫,春风荡满塘。
生活里,总是听人说去婺源看油菜花。我没有去过,也觉得没有必要去。那地方,只能是把城市当故乡的人的梦寐以求。乡下长大的孩子,哪会稀罕油菜花。
不稀罕,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是那种和油菜花一起岁岁年年长大的喜欢。
乡间的春天,一出门,就是大片大片的金黄,阵儿阵儿的清香。
那黄色,铺天盖地,却柔和、悦目。后来,看见人穿黄衣服的时候,觉得刺眼。就总是想,这是为什么。
只能这样解释,植物的黄,是天然的。衣服的黄,是人工的。天然和人工的区别,或许就在于此。无法逾越,永恒界定。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我们上学放学,一边走一边看一边玩。任性了,还去油菜田里钻。当然,是偷偷的。当然,也不会在里面跑,不能踩坏油菜。只是,躲在油菜田看看天空,那是最美妙的。天的兰云的白黄的花绿的茎,全是最干净的色彩。
再出来,头发上衣服上,黄痕点点。
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敌得过干净。那个时候,没有描述的能力。现在,却没有描述的情景。
田埂周围,长着些野油菜,它们生发得晚,还没开花。口渴了,肚子饿了,折断它。剥掉叶子,剥掉皮,就那样吃。甜滋滋,嫩软软,满嘴清芬。
“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它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
乡间种油菜花,是用来榨油的。
等到花儿谢下,等到菜籽长老,等到田野里,芬芳变成浓香。
割回家的油菜,放太阳底下暴晒几天后,张着小口了,举梿枷轻轻拍打。便籽是籽,壳是壳。
油菜壳,有用。晒枯后留待冬天引烘篓,比谷壳经久。也或揉碎装枕头,大自然的清香,助睡眠安稳。
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样形形色色的油。家户人家,背着菜籽,去油坊榨油,是唯一的食用油来源。
菜籽炒熟,机器压碎,再用木甑蒸透,用铁圈加稻草把蒸透的菜籽包裹压实成饼状,放在榨油架上一层一层摞好,然后用手摇动把柄,加压,慢慢的,有菜油一点点流出来。
榨干油的菜籽饼,挑回家,剁成小块,用木榔头捶细,撒到田间地头,是最好的肥料。
菜油倒锅里,要烧辣些。这个“辣”字,用得好。怎么好?只能意会不能解释。不烧辣,油太生,有一股味,坏了菜的口感。
菜油炒米饭,菜油煎糍粑,白色变成黄色,像裹了鸡蛋液一般。人们总说,黄霜了。
当初,那花瓣谢了,色却深深地藏在籽实里。
那是灵魂的色泽和气息。
前面说的野油菜,采一篮回家,和好米粉,用菜油煎成粑。野油菜的香和菜籽油的香两相混合,吃在嘴里,是整个春天的好。
我不稀罕婺源的油菜花。因为心里,装着家乡的油菜花。我不稀罕婺源的油菜花,因为清明回故乡正好看油菜花。
看见油菜花,就像看见儿时的自己。
总要在田野,闻一闻它的香。总要在花前,拍几张照片。才是回了故乡,看了油菜花。
身处都市,春花也繁盛,梅花开了玉兰,樱花开了桃花。却不似少年游,心怅然。

我的散文集《故乡的女儿》已出版,它以自己的方式在世间行走,和喜欢它的人慢慢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