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的一缕青烟

打小，就知道父亲有很深的中秋情结，每到中秋前夜，父亲都会去部队食堂买两盒月饼，一盒给家里吃，一盒摆在窗台上，点燃四支香烟，默默望着青烟燃烧。

曾经问过母亲，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父亲对中秋节如此敬畏。母亲告诉我只知道和中秋节有关，那天的战斗中他们班有四名战友牺牲了，而父亲就是他们的班长。

长大以后，当我参军入伍的前夜，父亲郑重地告诉我埋藏在心里的那个故事……

那是济南战役总攻的前夜，油灯下，班里的战士们都在给家里写信，说白了就是遗书。副班长给三位老兵分发了香烟，一缕青烟弥漫在屋里，散发着浓烈的烟味。

父亲挥手驱赶着烟雾埋怨道：“抽抽抽，这烟有什么好抽啊？”

副班长笑嘻嘻递过一根烟说：“班长，这回要打大仗了，要是俺光荣了……”

“住口，别胡说，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好脾气的父亲瞪着眼睛嚷嚷道。老兵们吐着烟圈说：“班长啊，天一亮就要总攻了，这回是九死一生了，到时候俺们几个老家伙先上，等俺们都打光了，你再带领新兵接着上，人家才当兵没几天啊。”

那一夜，茅屋里的油灯晃晃悠悠燃烧到天明，留下了缕缕青烟。

艰苦的攻城战开始了，父亲带领全班扛着云梯准备攀登的时候，副班长抢先一步说：“班长，说好了俺们先上，你殿后。”

烟熏的脸上露出一脸灿烂，转身对身后三位老兵说：“跟我上！”

说完冒着密集的弹雨奋力攀爬，身后三位老兵紧紧跟上，那勇敢攀登的身姿，从此永远定格在父亲的心里。

当红旗插遍济南城头的时候，父亲在一排排覆盖着白布的烈士遗体里，找到了副班长和三位老兵。父亲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他们惨白的脸泪如雨下。

忽然，父亲看到副班长乌黑的嘴角，想起了昨晚他抽烟时的情景，发疯般的抓住连长的手说：“有烟吗？你们谁有烟？”连长掏出烟默默地给父亲点上，父亲狠狠吸了一口，抱起副班长的头，

把烟塞到他的嘴里泣不成声地说：“好兄弟，你再抽一口吧，你抽呀……”

班里的战友点燃了另外三支烟，塞到三位老兵的嘴里，可那熟悉的青烟却没有从他们嘴里吐出，然而却在父亲心里燃烧了一生。

从此中秋的一缕青烟就成了父亲难以割舍的情怀，他们的忠魂一直在父亲的心中飘荡，与灿若星河的长空一起，映照在他们为之付出鲜血和生命的地方，那一天是一九四八年九月十七日黎明的早晨，那是一个中秋月明的血色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