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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三帖
张珍艺
夜里北风冷，最暖是小炉。温酒、煮茶、闲翻书，想必是一种冬天里特有的惬意。
然而此番惬意，却是欲求而不得的，至少，于我确乎如此。眼看着，各种季节里的事物，来来去去，去去来来。都愿青春不老，可是人却等不住，自顾先老了。
真的是，“天时人事日相催”了。
仿佛一转眼，或者，甚至连转眼都来不及，春天就去了，夏天也走了，秋天也完了。现如今，连冬天也只剩下短短的半截尾巴。
一岁一枯荣。在这点上，人居然比不过原上的草，人只会一岁一衰老。想想真是悲凉。
管它呢，努力活着，努力做好应该做的，安静地过好自己的一生。天时也好，人事也罢，由它催去。
想什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呢？如我半生，已够累的了。 至于桃花，一朵尚且无暇顾及，遑论十里？
那时，我打开柴门。门外，他披蓑戴笠，身后，漫天飞雪。
泥巴小炉，火焰跳动。然而没有酒，只有一只乌黑的砂锅，里面煮着半生不熟的洋芋。
他摘斗笠、抖雪、跺脚、将手慢慢伸向火边，动作干净利落。然后，掏出烟斗，满屋子所有的空间，被山烟味儿霸占。
我不喜欢那只烟斗，它实在太粗糙，外表一点都不婉约。就像北风粗犷的十二月，就像我的父亲，那个踏雪而归的人。
当时只道是寻常，却何曾想到，那样的情景，其实是一种没有任何细节的幸福。
如今，我过了那么多个十二月，父亲也整整有十个十二月没有再来。他在他的世界里，永远不再出门，永远不再回家，踏雪归来。
此时，我长剑入鞘，撒手江湖，归隐暗夜无边的安宁。
然而未必安宁。 总有些无声之声，穿透重重光阴，撞得岁月烟尘四起。抑或有些无形之影，浮于夜色，晃来荡去。
于是无眠。于是退身汉字丛林，以为归宿。
读书又能怎样？密密匝匝的汉字里，有哀怨的叹息，有矛盾的冲突，有阴谋算计，有短兵相接的厮杀……
终究是无处可退了。那喧嚣，必是无处不在的。所有美好的事物，包括安宁，大约都是心造的了。
闭了眼，冥想。或许，只有发呆的时候，才是最好的境界。然而，这样的境界，终归虚妄。
其实，喧嚣的，不是江湖。江湖不在别处，江湖就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