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吴学文：母亲的生日
原创作者：吴学文｜内蒙古阿拉善盟
母亲的生日
接连经历了几场大病之后，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身形变得更瘦小，精神也更是大不如前。母亲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小，她的活动范围仅仅限于卧室、餐厅和客厅。她的眼里，也只有她的儿女们了。常常感觉母亲越来越像一只猫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卧在床上。偶尔下床，走起路来也是轻飘飘的，悄无声息地来到客厅，又悄无声息地走回卧室，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有时候又觉得母亲更像深秋还挂在树上的一片叶子，虽然没了夏日的生机和活力，却因为依恋大树而顽强拼争不肯落下来。母亲的话也越来越少，只是听到我们去了，才强打精神起来，像只猫似的轻飘飘走过来和我们坐坐。无论我们什么时候去，她开头的第一句话总是问 ：“你吃饭了吗？”其实，我们的心里都很清楚：能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而母亲的目光,也总是默默执著地追随着我们在屋里走动的身影。
2021年元旦的脚步还未走远，母亲最终还是离我们而去,那是这个冬日最冷的一天。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也是世之常情。母亲在世时，儿女们都尽心尽力侍候陪伴着母亲，没有让母亲带着什么遗憾离开我们，我们似乎也没有留下什么遗憾。但在我的心里，母亲的生日这个话题，总是时时伴着愧疚出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去年秋天母亲住院，因为病情严重在急诊科抢救，持续不断地抢救、输液，我们也不停地穿梭于缴费窗口、药房和病房。我第一次去缴费时，窗口的工作人员按照程序要病人的身份证号，我只能尴尬地告诉她我不知道。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地告诉我，不知道病人的身份证号，告知病人的生日也可以……可是，母亲的生日我也无法告诉她，我只知道母亲属马，生于1942年，具体到哪月哪天，我真的不知道，好像从来也没有关注过。站在缴费窗口的我自责、羞愧而又尴尬。只好打电话让哥哥送来了母亲的身份证.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关注了母亲的生日，知道母亲的生日是1942年12月24日。
现在想想，母亲在世时，我总觉得平时多看看她陪陪她，时不时地给她老人家点零花钱，有病了带她看病，端屎端尿地侍候就是尽了孝心。但从来都没有认真地关注过母亲的生日，更不要说给母亲过一个像模像样的生日了。反观母亲，几十年里，在我生日的头一天，她一定会打来电话，第一句总是这样说：“老儿子， 明天是你的生日，记得明天过来吃饭，妈给你做长寿面。”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和疼爱。即使后来母亲的身体不允许给我亲手做长面了，但每年生日前一天的电话是从来都没有间断过。
都说儿女的生日就是母亲的难日。在过去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母亲生养了我们兄妹五个，每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母亲所经历的疼痛不必说，生产时的风险也是对母亲生命的一次严峻考验。时隔半个多世纪，母亲依然对我们兄妹五人的生日记得分毫不差。耄耋之年的母亲，这辈子生活中的许多琐碎之事早已忘记了。尤其是对于她自己的生日，她宁愿是刻意的淡化或是忘记。但我们的生日，母亲却如刀刻斧凿般记得清清楚楚。她常常都以一种固定的语气和开头，给我们讲述兄妹五人的生日：“记得那是一个春天，生你大哥的时候，刮着大风，你奶奶正在做饭，肚子就疼得不行了·····生你二哥的时候，我记得是冬天，那天的天冷的很，你大哥正在炕上跳的玩……”每每这时候，我都惊诧母亲的记忆。时隔半个多世纪的场景，母亲叙说起来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不但能记住那天的天气是晴是阴，是刮风还是下雨，就连家里每个人在干什么这样的一些细节母亲都能如数家珍。母亲在说，我在听，那个时候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只把它当成是陪伴老人聊天的一个内容或者是过程。现在想来，母亲之所以能把她的五个子女的生日记得如此清晰，绝不是当时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难忘，而是迎接一个新生命的欣喜让她终身难忘，所以她能精确地记住每个孩子的生日。人心都是朝下长的，言外之意是说我们做了父母之后，总是把爱和牵挂都给予了下一代。而对于生养了我们的父母，我们是忽视的甚至是冷漠的。这句话放在周围好多人的身上是一点都不假。就拿我来说，我也会像我的的母亲一样，到了儿子生日那天，给他买来蛋糕过一个像模像样的生日，如果儿子不在身边，也一定会打电话告诉他记得过生日。而对于我的母亲，我不仅没有给她过过一个生日，甚至是连她的生日都没有认真地关注过。可我却每年都在心安理得地过着母亲为我操持的生日!在母亲的有生之年，如果能给母亲买个蛋糕，给她过一个哪怕是不甚隆重的生日，想必母亲也是极为高兴和欣慰的——可惜生活中没有太多的如果。
斯人已去犹忆影，再次回到母亲房间，遗像里母亲的笑容还是那么慈祥，阳光透过窗子，正暖暖地照在母亲的床上，母亲的水杯，还静静地放在床头，一切都似乎不曾改变，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习惯性地喊一声:妈!却已无人应答。又是一年春草绿。清明节来到母亲的坟前，坟头上已长满了青草。曾经那个精干而又慈爱的母亲，已化作一抔黄土。跪在坟前，看着漫天纷飞的纸灰，我又一次记起了母亲的生日-----1942年12月24日。只是，我永远也没有机会给她老人家过一次生日了。
作者简介吴学文，教师，喜欢东写西读，皆因懒散，收获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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