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得好诗”(第三季)004:《冬日的一截矮墙》
到内蒙后,侯马的诗很快显露出别样气象——草多了,泥多了,马也多了——贴近自然,更接地气,也更口语了。
诗中有了马,侯马更显得得心应手、表里如一,侯马与蒙古马相互帮衬,相互借力,马成了骏马,诗成了骏诗。“边塞”气息扑面而来!
于是,我将侯马此阶段的诗,姑且称作“侯马边塞诗”。
以诗观人,工作生活的变化改变了侯马,诗中渐渐出现草原与乡村场景,如这首《冬日的一截矮墙》,透露出侯马的从容与淡定,工作生活节奏调慢了,看世界的双眼分辨率调高了,口语的表达也更得心应手了。诗人伊沙说:口语诗是高像素的。这在侯马身上得到了极好的印证。
京城没空看,边塞细细瞧。不难感受,这种从容与淡定,诱发出侯马的思乡之情日渐浓郁,这乡愁竟能绕过北京,直插山西故里,个中滋味,大家可以细品。
在写作手法上,这首诗既非平民视角,亦非上帝视角,而是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植物视角”。
平时我们说墙上冒出几根草,枝头冒出花和果实,这次是冬日的矮墙上冒出了几个老头——仿佛植物与老头隔墙互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头看到墙外枯木上突然长出了几棵蘑菇,蘑菇看到矮墙上突然长出了几个老头。这种从以人观物到以物观人的“移形换影”法,与其说是写作视角的转换,不如说是从利己价值观到众生平等价值观的自然切换。
更有意味的是,这种写意景象的出现与白描手法的运用,可谓珠联壁合,生逢其时——只有在冬季,万物枯萎凋零,去叶存枝;花草颜色褪去,由艳而灰。放眼四周,一片萧瑟。这种冬日北方农村的空寂与冬日蒙古草原的空寂,形成了强烈的“互文”与“通感”,这种“互文”与“通感”只能出现在可类比事物之间——冬日的蒙古草原与冬日的北方乡村,相比于冬日的内蒙与冬日的北京城,前者更能引发彼此的互认、互信与共鸣,后者因反差而显格格不入。
不得不说,这“一截矮墙”,充分暴露了侯马的乡愁,这种乡愁,是由蒙古草原激发出的山西侯马,两手由空到空,把夹在中间的一座北京城都给变没了,真是魔术高手!
我也曾多次去过蒙古草原,所以我能理解诗人侯马突然置身于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上,会感叹人类的渺小、人生的短暂,继而触动对众生的关怀、怜悯。
再想到内蒙与北京,内陆与边陲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所引发的差距,又会使诗人由关怀与怜悯生发出更多的感慨和痛楚,进而引发“居高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强烈“同理心”。
这种忧患谁能解?
对政客来说,是个难题;对诗人而言,诗歌能给出答案:
“冬日的矮墙/总会长出几个老头”,萧条垂暮之境,因为阳光照耀,哪怕低矮的土墙,也会突然长出“植物”!哪怕是长出几个“老头”!
谁也挡不住这向死而生、破土而出的强大生命力和希望之光。
所以,你必须承认,这是一首转悲为喜、化繁为简、大巧若拙的好诗,几根线条粗粗勾勒,便蓄积了强大的生命张力和百步穿扬的穿透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