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人物纪:任长春辜负了时代,周乙辜负了他

任长春是在屯子里长大的,家里非常穷,他从地方警署调到警察厅,向周乙报到的时候,周乙问他为什么不抽烟,他说家里穷!

因为家里穷,即便是他当了6年警察,依然没学会抽烟,因为曾经的贫穷在他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绝不会因为缕缕青烟消耗一分钱!

因为家里穷,任长春当了六年警察还没有谈过女朋友,他对周乙说——因为自卑!

任长春不知道,相较于物质上的贫穷,他精神上的匮乏才导致他成为一个悲剧!

01

任长春的出场,就遇到了顾秋妍、孙悦剑、周乙,孙悦剑给山上的抗联部队筹集药品和电台,由于叛徒出卖,被高彬全城搜捕,周乙安排顾秋妍营救孙悦剑,她俩在回家的路上,遇到警察盘查来往路人证件,那个警察就是任长春!

孙悦剑没有证件,而且还随身携带着一个皮箱,任长春要检查皮箱,皮箱打不开,孙悦剑说没带钥匙!

这事如果碰到的不是任长春,而是鲁明或者刘魁,周乙立马玩完!

顾秋妍说她老公是特务科的周乙,任长春说他不认识,任长春很有礼貌,也很讲原则,一定要核实她俩的身份,并让她打开皮箱!

皮箱当然不能打开,因为里面装着电台,于是顾秋妍和孙悦剑被带到了警署!

顾秋妍和孙悦剑心里紧张到了极点,但是还得故作镇静,当顾秋妍看到任长春要用钳子打开皮箱时,有点沉不住气了:“你们联系我丈夫了吗?这是何必呢”!

任长春不卑不亢的说:“周太太,我不认识您丈夫,而且我们警署也不归特务科管,我们是例行公事请您配合”。

“请”、“您”,任长春话说的客气,事办的很不客气,一本正经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就是这么轴,你咬我啊!

任长春说没有联系周乙,但是周乙却接到埠头警署的电话,并飞速赶来,电话是谁打的,咱也不敢问,毕竟《悬崖》的导演编剧都很任性,周乙顺利撤退后,顾秋妍带着莎莎连到处都是特务的火车站都敢去,这个莫名电话有什么奇怪的!

周乙到了埠头警署,告知自己的身份,愿意担保她俩没事,但是任长春说需要电话请示一下署长,周乙接过电话和埠头警署署长聊的很热乎,任长春听了对着旁边的同事做了这样一个表情:

任长春挑了下眉毛,撇了撇嘴,意思是“看这事弄的,把人得罪了,事还没办成”!

任长春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是性格使然,更不是有多高职业操守,之所以公事公办,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小警察,无权无势、无根无基,像任长春这样的人,我们工作的单位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他们努力工作只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平庸的出身、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在所谓的人情世故面前无能为力,只有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做事,保住来之不易的的工作!

周乙带着顾秋妍和孙悦剑离开后,任长春又长舒一口气,说明周乙的身份,特别是和署长看似亲密的关系,对他造成了某种程度的压力!

任长春能考上警察学校,说明他智商也不低,但是为什么在顾秋妍说他丈夫是特务科的周乙时,还坚持扣押顾秋妍和任长春呢?周乙来接人时,还坚持请示一下署长呢?

因为这就是单位里小职员的悲哀,既想干出点成绩,又承担不起责任,所以处理事情很看起来呆板很规矩,很不会办事,但也很真实!

任长春是一个合格的警察,对待工作认真负责,抛开任长春的汉奸身份,这并没有错,也正是这种认真负责,在不久的将来,任长春被选调到警察厅特务科。

02

任长春调到特务科后,高彬让他去找周乙报到,周乙刚好不在,门口的保安让他在周乙的办公室等,周乙回来后他俩有一段对话,非常有意思:

周乙: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任长春:我父亲是种地的农民。

周乙:那你为什么没有种地?

任长春:因为我觉得我可以做比种地更重要的事情!

周乙:在我看来,种地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任长春:那就是太重要了,我现在才疏学浅,只能先做一些相对不重要的事情。

周乙:会吸烟吗?

任长春:不会!

周乙:是现在不吸,还是一直不吸?

任长春:一直不吸!

周乙:是因为健康?

任长春:是因为家里买不起!

周乙:为什么当警察?

任长春:我想为满洲新政出一份力,为皇帝陛下效忠!

周乙:别跟我唱高调,说实话!

任长春:不想让家里人受欺负!

周乙:干这一行,不能让你飞黄腾达,可能会让你粉身碎骨,这些你想过吗?

任长春:我早就想好了,富贵由命,生死在天!

周乙:我以前见过你,第一次见你就感觉你很聪明,但光有聪明不行,还得有勇气和信仰,你的信仰是什么?

任长春: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回去我想一下,明天回答您!

周乙:思考、总结出来的信仰不是真正的信仰,真正的信仰源于对社会的认知!

任长春:这个我没想过!

周乙:你不用回答了,你的考核通过,你想到哪里上班?

任长春:我服从分配!

周乙:如果一定让你选!

任长春:如果您不嫌弃,我想跟着您干!

周乙:你明天来特别行动队上班,现在去找一下鲁明,让他把带你进来的保安调到大门口去,他不适合在楼内工作!

我全文摘录周乙和任长春的对话,有以下两个原因:

首先,周乙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几个问题,其实是想了解任长春有没有统战的可能,任长春是个小白,出身底层人又机灵,应该说有很大的策反可能,但是周乙对任长春的回答并不满意,虽然他在之后的工作中并没有完全放弃拉拢、策反任长春,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正如周乙问他的信仰是什么,任长春说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道任长春过去的人生经历了什么,在周乙的手下干了6年,最终还是没想明白,自己的信仰应该是什么!

其次,这段对话体现了任长春身逢乱世随波逐流的心态,伪满洲国不是流亡政府,那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大家都当汉奸,我也当汉奸!

任长春当汉奸很大程度上出于有家庭责任,秉公执法也是服务于这个目的,他说想为满洲新政出一份力,恐怕不是在周乙面前说的客套话,他是真的把伪满当成了效忠对象,是啊,任长春1938年去的警察厅,这时候任长春刚从警察学校毕业不久,而日本人已经统治了东北7年了!

也就是说,1931年,他还是个孩子,任长春说当警察是不想让家里人受欺负,谁欺负他家人呢?能以警察身份震慑的,也就是屯子里的强民恶霸,在一个孩子眼里,他们比日本人还可恶!

看懂了这段话,就能理解任长春跟了周乙六年,觉悟却一直跟不上!

03

高彬处决张平均等政治犯的时候,故意让任长春练练手,任长春枪毙张平均的时候,和《潜伏》里的余则成一模一样!

之后在特务科的聚会上,因为任长春是第一次杀人,鲁明提议他去打打牌,手气肯定不错,刘魁也让他找个姑娘压压惊,任长春说他要去妙灵寺烧烧香!

任长春的怂,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有点不习惯,也是刻在骨子里的淳朴和懦弱交织在一起,也许还受到他母亲的影响,她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使任长春保留了一丝善念!

事实上,因为职业所系也好,助纣为虐也罢,任长春的双手不可避免的沾满了鲜血,就像他对周乙说的,以前只杀过鸡,现在对杀人已经麻木了!

04

能力是没有阶级属性的,高彬非常可恶,但是能力超群,让周乙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如履深渊。

任长春也是这样的人!

任长春到特务科报到不久,就被高彬忽悠着向抗联部队假投降,目的是把加了毒药的药品带上山,抗联部队急需那些药,用了会造成传染病,从而达到消灭抗联的目的!

高彬说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山上有“贵人”!

任长春心里很清楚,自己大概率是死定了,但是他没想到想杀他的老邱,就是高彬所说的“贵人”,因为老邱觉得他太嫩了!

因为老邱也即将暴露,最终两个人逃回了哈尔滨!

任长春在和周乙谈到这件事的时候,对警察厅非常失望,所有都把他当成了棋子,当成了牺牲品,所有人都知道他上山后死定了,他竟然回来了!

任长春回来后发现周乙给他家里送东西送钱,非常受感动从此真正成为周乙的小迷弟!

周乙说第一次见任长春的时候,就觉得他很聪明,任长春的确很机灵,但是很胆小,因为胆子小,能力再高也无济于事,所以6年来,任长春一直是周乙的小跟班,没有什么作为!

职务上没什么进步,但是他和周乙的感情似乎突飞猛进。

任长春在山上的时候,周乙派人去任长春家里送钱送东西。

顾秋妍去佳木斯生孩子的时候,周乙让任长春开车送她去火车站。

任长春专门托同学从日本给周乙带了一把军刀。

任长春在路查的时候,看到有警察拦住了孙悦剑,马上让他放行!

05

在孙悦剑被捕前,我想几乎所有观众都觉得周乙会策反任长春,但是周乙经过和任长春多次谈话,发现他思想太消极,不具备策反条件!

六年了,周乙在试探任长春,任长春也在试探周乙,但是周乙谨慎的过头,任长春保守过了头,两个人说话都是滴水不漏、点到为止,错过了很多次机会!

第一次

任长春从山上逃回后,因为周乙派人去过他家看望任长春的父母,所以对周乙说:“我觉得您和别人不一样,有让人温暖的东西”。

任长春这话说的太高级了,谁听了都会觉得很舒服,但是周乙回答的很官方——你为满洲国连命都豁出去了,无论是道义上还是规矩上,都是我这个当队长的应该做的!

问题是任长春认为周乙有哪些不一样呢?

第二次

任长春、周乙和刘魁喝完酒一起走的路上,任长春对高彬对他的不信任很纳闷,和周乙有过一段对话

任长春:周队长,共产党是不是也这样?

周乙:你不是在山上待过吗?

任长春:我那是以敌人的心态!

周乙:你还想以朋友的心态?

任长春:那不能,我们和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只能说——你俩装吧,就装吧!

第三次

在一次防空警报演习后,周乙打电话让任长春来他办公室。

任长春:听说前段时间奉天被炸的一塌糊涂!

周乙:你看着漫天的飞机,有什么想法?

任长春:末日,我听说这种地毯式的轰炸,投弹区的温度能达到八百度!

周乙:不用火烧,空气都能把人烤成木乃伊!

任长春:看来我真该找个女人了!

任长春啊任长春,周乙问你有什么想法,你好歹表达一下自己的政治观点,这话题转移的,你真是个天才!

第四次

孙悦剑被监视的时候,周乙乘机给老魏打电话,说任长春认识孙悦剑,老魏言简意赅——我知道了,你多保重!

老魏放下电话就安排干掉任长春的事去了,还让顾秋妍把任长春约出来认认脸!

但是这一次老魏派去的人失误了,周乙决定让顾秋妍亲自杀了任长春!

顾秋妍问周乙能不能把任长春争取过来,周乙说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但是不能冒这个险,为了坚定顾秋妍的决心,周乙说张平均和他女友六年前就去世了,枪杀他的就是任警官!

说实话,这个锅不该任长春背,应该是高彬背,但是到了危机时刻,已然顾不了许多,只能用仇恨坚定顾秋妍的信心!

周乙给顾秋妍安排好,又去了警察厅,请任长春吃了一顿饭,吃饭的时候,任长春说了一段话:

任长春:最近我一直做噩梦,我妈信佛,信的很虔诚,可我天天在这造业杀生,我想我妈把我生下来,不是为了让我杀人害人的!

周乙:这都是命!

任长春:所以我谁也不相信,不相信日本人,不相信那个还尿裤子就登基的皇帝,不相信国民党,也不相信共产党,我只信我自己。

周乙:这些话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会给自己惹麻烦!

任长春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些话了,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周乙安排的!

任长春在给顾秋妍送命前,在警察厅值班看报纸,突然回想起了两次遇到孙悦剑的画面,愣了一下,之后给高彬打了个电话,但是高彬不在,之后就去接顾秋妍了,周乙让任长春开着车带着顾秋妍去一个地方,顾秋妍对着任长春的脑袋就是一枪,任长春当场毙命!

写在最后

六年了,抗日战争已经到了反攻阶段,任长春和高彬、鲁明、刘魁不一样,他们几个罪行累累,只能抱日本大腿,任长春抱的周乙的大腿,如果说他对周乙的身份一无所知,那是不可能的!

在周乙手下干了这么些年,任长春有独立的人格,尊敬领导、团结同志、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品行端正、孝顺父母,能不杀就不杀,能少杀就少杀,不主动做坏事,避免被动做坏事,说他是小周乙也挺合适,但是刚到特务科报道的时候周乙问他的信仰是什么,他说没想过这个问题要回去想想明天再回答,六年过去了,任长春到底没想明白信仰什么,但凡他稍微向周乙流露出那么一丝丝进步思想的苗头,我想周乙会拉他一把,可惜没有,也许就像周乙说的——这就是命!

毫无疑问,任长春是个悲剧,他在乱世中没有找到自己的定位,而他寄予厚望的周乙也最终辜负了他,如果周乙没有暴露,我想枪杀任长春会是他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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